我的眼里含笑，笑容里卻多了些許的無奈涼薄，這種笑意，一般是那種古代的青樓女子久盼良人而無果后才有的表情，我用過來也不過是想讓我說的這番話對林紓雅更有說服力罷了，我看見她眼睛里閃過的一抹同情，就又道，“其實，在這個大上海里混的人，誰沒有個底細，我其實也就這樣了，在百樂門那種地方工作，我總得學著聰明點兒的不是，當紅的舞女可不是只有我一個，稍有不慎便會被擠下了臺子去……有女人的地方，總就少不了有個模擬后宮似的小爭斗的不是？”

她皺著眉頭，不言語，眼神有些哀怨，我想她是明白我的話的，像她，在張嘯林的家里本是名義中的三姨太，她的后面還有四姨太五姨太，指不準以后還會有個六姨太七姨太的，也是免不了那種明爭暗斗的，再怎么單純的人物，呆在那種地方的時間多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會耍些小手段來爭寵和明哲保身，你不害人，可不等于別人也不害你不是。

不過，我這番話的確是針對林紓雅而說的，我總不能告訴她我是共產黨的地下特工對不，這樣的理由，讓她信服的可能性才比較大的。果然，她便不在說什么，只是安靜的低下了頭去深思，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許是想她在張嘯林家的那些日子吧，我不知道，此刻的她，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自己當初毫無保留的把那份純真深沉的愛給了這樣一個本就風流的男人。

接下來，我就拉著她先去了百貨公司看了看衣服包包，也去珠寶行看了看首飾，最后我還專門的帶著林紓雅去了‘清茗茶莊’，這家茶莊的茶皆是上品，還真不是普通的百姓能常去的，茶莊里還有個說唱的女子，很是清麗，穿著那種還要古老一些寬袖口樣式的旗裝，頭上別了古玉釵，神情溫婉而略帶了憂郁，打個快板，拉點兒二胡的，倒也是個雅致的人物。

我之所以帶林紓雅來這里，自然不是單單的為了這里的好茶和好曲兒，而是因為這里是張嘯林經常來的一家茶莊，我領著林紓雅在靠窗的座位上坐著，叫了一壺碧螺春，姿態優雅的細品慢酌，聽那個女子溫婉的聲音唱的小曲，倒也是自在。

大約是坐了大半個時辰的樣子，隔著雅致的圓形小窗，看見張嘯林的車已經停在了茶莊的門外之后，我就將兩個大洋放在了桌上，然后拉起了林紓雅說，“表姐，你可準備好來面對了？”

她的手有些微微的發顫，緊抿著著唇，看著我的那雙眼睛里還有著不確定，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但還是點了點頭，我便握緊了她的手，“不要怕，他現在是認不出你來的，你若是連他們的人都不敢見，那還談什么報仇呢？”

說完，我就拉著她往外走去，走到茶莊門邊的時候就正好的與帶著管家孫寶林往里走的張嘯林迎面而遇。

張嘯林看見我，臉上立刻就浮起了笑意，只是目光依然陰寒，“曼麗小姐，真巧，怎么今天成偉沒有陪你啊。”

我也笑，端莊賢淑，“喲，是張老爺，還真巧……我表姐從老家過來看我，我們倆自然是要多聊聊女兒家的閨中話，所以就沒有讓成偉過來陪著了。”

說著，我就瞧見張嘯林的目光正直直的打量著因為害怕而微微瑟縮砸我身后的林紓雅，于是，我就把林紓雅拉到了我的面前，逼得她不得不與張嘯林面對面，然后微笑著向張嘯林介紹說，“這就是我表姐，蘇若蘭，可是我們老家出了名的美人呢，張……張叔叔您老看看，是不是很漂亮啊。”

我說話的時候把‘叔叔’和‘您老’這兩個詞語說的很重，臉上恰到好處的笑容卻沒有變化，而張嘯林的臉色瞬間青紫，干笑了兩聲，我便又適時的說道，“好了，我和表姐還想再去逛逛，就先走了，不打擾張叔叔您喝茶聽曲兒的雅興了。”

說罷我就拉著林紓雅走了，不用看也知道張嘯林在我身后射來的目光利可殺人，其實我也知道，我是不該這樣明顯的與他過不去，這樣對我自己沒什么好處，這也不是一個合格特工應該有的做法，做就得做到殺人于無形，即便是你的仇人在你面前你也得泰然自若，不驕不躁，不怒不火，如此從容才可以找到最合適的時機出其不意的將其至于死地。

可是沒辦法，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對這種對感情不專一的男人我實在做不到淡然處之，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風流成性，到處摧殘那些小的可以當她女兒的女子，著實可恨。

* * * * *

回到了家里，洗漱完畢，林紓雅先上了樓去休息，阿瑤對于今天沒有戴面紗的林紓雅感到有些奇怪，我便裝作隨口的解釋說，“我這表姐啊，來的路上不小心把臉給擦傷了，她那人，最在乎的就是那張臉面，這不，剛好了，我給她擦了些粉遮掩了起來她才肯跟我出去見人。”

說罷我就起身也準備上樓，她忽然說，“曼麗姐，若蘭姐先說要喝咖啡，我剛沖上她卻已經休息了，你要不要喝。”我想了想就說，“好吧，送我房間里去吧。”

她說，“好的。”我就上了樓去，拿了浴巾就進了浴室，把頭發上的幾根發釵取了下來，放在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這幾枚發釵可不是一般的發釵的，支支都是經過了特殊打造的飛鏢。

放好了水，我就躺在浴缸里閉上了眼睛，心里覺得挺累的，想來這特工的工作真的不好做的，但是，為了余默……我還記得，我答應了做特工的前一日，余默他答應過我的，他說等到我們兩個都再為黨做足八年年就隱退了去，去找一個寧靜的地方，做一對最平凡的夫妻，相依相守，直到白發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