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何瑭 撰
記
懐慶府重修儒學廟記
懐慶太守長山徐公以郡學夫子廟規制弗稱無以振作士氣勇于向方乃拓而新之神像禮樂器一時皆備少師洛陽劉公已為之記學師生感公作興雅意無有窮已無以自見伻來求記其實以彰公休以垂示無極瑭雅受知于公且叨以文字為職業故不可辭竊聞上之興學在實不在文士之自致貴本不貴末今廟學鼎建規制彌張窺其門則見廊廡之邃嚴升其堂則見階戺之端緒入其室則見圣容之淵穆祭奠時舉爼豆既陳鐘鼓琴瑟翕然在上羽旄綴兆翼然在下凡所以駭耳目而怡心志者與廟制偕進噫盛矣不可以有加矣觸其外則動其中修其文將責其實公之意豈不有所在哉孟子曰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則小民親于下矣公之意豈不在此哉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吾夫子盡之而圣七十子之徒修之而賢五經四書之所陳皆是物也國家用之則治舍之則亂全棄之則亡明效大驗稽諸古可見已我朝設學校徧天下咸廟祀夫子俾士皆誦法五經四書夫豈徒哉然則公作新廟學意斷可識矣吾黨之士可不知所以敬承之哉稽之以經書驗之以事物質之以師友體之以心思凡父子之所以親君臣之所以義夫婦之所以別長幼之所以序朋友之所以信皆究其極下則措諸言行以修其身以齊其家以化其鄉黨上則敷為政敎以行于官府以通于邦國以逹于天下后世不幸遇艱難擾攘之時則秉經揆義可進進可退退可生生可死死務使人之大倫無少虧玷以自立于世以無負朝廷作養之意以無愧于古圣賢此學之本也可貴也否則竊取前聞妝綴語言以希世取寵而已抑末矣是豈公興學之意哉公德政之懿與營建始末洛陽公所已記者瑭不敢贅故姑著公意以與吾黨之士共勉承焉
河內縣重修廟學記
河內縣儒學文廟在縣治之西考碑記洪武十五年知縣姑孰陶晟之所剏建也迄今將百四十年矣棟宇不無傾欹屋瓦不無脫落有司雖時加修葺而因陋就簡規制未備春秋奠獻無所瞻仰甚無以稱朝廷崇祀先師之意敎諭宰廷俊惻然于心乃謀于同寅訓導鄭樞汪振王詔牒呈于縣請為修理知縣高杰乃申請于撫按兩司報可乃出帑藏銀六百七十兩市材木瓴甋之屬鳩工匠征夫役委義官蕭欽督工修理正殿舊三間廣為五間兩廡舊二十間廣為二十四間戟門欞星門皆撤而新之欞星門三座皆易以石柱門內有泮池亦甃以磚石未幾知縣髙杰擢刑部主事去任縣丞蘇征繼其志綜理不怠乃底于成經始正德十四年正月落成于明年九月未幾征亦致仕去今知縣王濟民復修拓兩齋補其未及廟學規制視昔大備敎諭宰廷俊等來征言以紀成績惟吾夫子之圣以及從祀之賢皆功在萬世有司修廟致祀皆祇奉朝廷德意而為之蓋有不待贊者然圣賢廟貌之設祀典之禮必行于學宮之中此則朝廷深意蓋有不可不知者英俊之士藏修游息于此朔望叅謁春秋奠獻夫豈無所思乎均是人也彼胡為而廟祀于萬世吾儕眾人胡為而不得預也反復以思之黽勉以求之不沮不怠則庶乎其有得矣抑行逺自邇從祀之賢有魯齋許先生焉非河內之產乎志其所志學其所學過則圣及則賢不及亦不失于令名則于朝廷廟祀先圣先賢之意庻不負矣不然則殿宇之崇徒為觀美亦何益之有哉亦何益之有哉
孟縣重修廟學記
孟縣儒學在縣治東南始建于洪武初年重修于正統某年迄今蓋又八十余年矣廟廡堂齋號舍俱就傾圮嘉靖九年皇上頒御制敬一箴于天下學校命勒之于石覆之以亭惟時孟縣缺知縣縣丞黃知常奉命惟謹亭既成矣尚有余材顧明倫堂師生朝夕講肄之地傾圮非便即以余材改建于舊址西北二門亦修整方擬申請通修廟廡齋號之屬未果會升順德府任縣知縣去任是年二月欽差廵撫都御史徐公撫臨本縣下學祗謁先圣廟見廟傾圮不治意甚惕然退臨明倫堂聽諸生講肄見堂鼎新闊大問知其由意甚嘉之司訓張瓛因以黃縣丞欲申請通修廟學未果而升任去徐公允之即詢可以任其責者師生合辭以典史喬茂義亷能可任薦公即委之共計木料磚灰諸費估銀二百五十兩以舊址廹近城垣乃買民地三畆拓之文廟退后復加兩楹共八楹兩廈戟門比舊髙竦欞星門改建牌坊鑿泮池甃以磚石規制蓋燦然一新矣又于明倫堂后起蓋饌堂五間東西庫廚房各三間位置區畫各得其所經始于嘉靖九年八月落成于明年九月學師生以茲役也工費浩大名雖改建實則創始非縣丞黃知常無以啟其始非廵撫徐公無以成其終非典史喬茂義之亷干亦不能致完美如是之速皆不可不記乃托國子生潘伸來征言于予將勒之石昭示無極予惟圣朝之治以興學育才為先自廵撫而下若縣丞若典史皆知以修理廟學作興士類為急祇承徳意至矣然此皆有司之事也講學明道以不負朝廷徳意則士之責也吾黨之士其亦知所務哉夫帝王之治本于道而帝王之道本于心治道莫大于明倫而心法莫先于敬一此不易之論也自先圣以及諸儒所以廟食萬世者明此而已我圣祖興學育材堂必匾以明倫掲其要矣我皇上繼志述事箴復申以敬一蓋探其本也吾黨之士可不知所勉哉以敬一之心明人倫之道大可圣次可賢出則行此道以贊天子之治處則明此道以贊天子之敎以共承朝廷徳意斯不負矣不然則棟宇輪奐徒為觀美亦何益之有哉亦何益之有哉
復許文正公祀田記
許文正公元大儒也沂其淵源所自實上接考亭之統究其利澤及人則實有用夏變夷之功歐陽公所撰神道碑詳矣公祠凡三一在河內縣儒學之側一在縣東北李封村公墳墓子孫在焉一在景賢村公別墅也景賢村故有祀田二十八畆后為鄉民所有公子孫訴于官則曰汝先世嘗鬻于我有劵契存焉歲逺人亡真偽無所考證官府亦不得以其田歸之正徳丙子欽差巡撫河南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西蜀李公檄下有司表章先賢祠墓傾敗者修葺之祠田浸沒者理出之公七世孫儒學生泰和乃具公祠田始末以告李公慨然曰公道徳功業師表天下后世宜世世祀祀田剏置不為過況故有乎特念其田久為民所有一旦奪之恐民不堪乃議贖取之于是分巡按察司僉憲東吳韓公濓命懐慶府知府郯城周公舉河內縣知縣平涼髙侯杰出庫藏官銀二十兩盡召田主歸其值收其劵契取其田畀許氏子孫泰和輩使世守焉以奉公祀明年分守布政司大叅東吳宋公冕兵備分巡按察司僉憲金臺王公鏜韓公濓麻城汪公正閩中范公嵩議以斯舉也見君子尊賢之禮焉又見愛民之仁焉又見處事之義焉不可以無述斯田也今雖歸許氏矣安知他日不復為鄉民所有子孫不復鬻之于人也不可以無戒乃命有司紀之于石以示久逺于是知縣髙侯杰乃來征言予竊惟文正公道徳功業昭然在天下后世祀田之有無似無大損益而事體所在則有不可不書者春秋成公初年書取汶陽田傳者曰取者得非其有之稱汶陽魯田也見侵于齊魯不請命于天子以正疆界乃假晉兵力以取之與得非其有者同故書之以示譏竊以為晉主夏盟固代天子行事矣諸侯有強凌弱眾暴寡如齊之于魯者蓋其所宜治也征齊之罪而返魯之侵地無可譏者可以取則取豈可以例為得非其有哉所可譏者他日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復歸之于齊耳巡撫公復文正公之祀田宜與晉返魯汶陽田為比而上全崇奉先賢之意下不徒奪民之有權不失正蓋有昔人之所未及者分守分巡暨郡守縣侯祗奉徳意協贊有成皆不可不書抑于此有感焉鄭以祊易許田于魯春秋書之君子曰于此見鄭于魯有無親之心蓋譏其以祖之分地擅與人相易也夫以田易田尚獲譏于春秋則舉先祖之地而輕以畀人者又當何如也噫文正公之子孫可不戒哉
元魏國許文正公廟祀記
懐慶府城舊有元中書左丞封魏國許文正公祠廟一所歲久不治府同知王公修補完潔復議以為公道徳功業萬世仰賴有補風教不淺匪直泛泛鄉賢而已顧未秩以常祀恐無以盡后人瞻仰之誠且廟無典守之人非惟易致傾壊而市井之徒雞犬之類不免雜入踐穢褻瀆不敬孰甚擬行令河內縣均徭內編銀六兩于春秋祭丁后府官率各官師生致祭又于均役內取附近人戶審編門子一名責令看守本廟司其啟閉時其灑掃庶廟貌常新禮儀以肅有補風教多矣議定請于分巡僉事郭公咨于知府司馬公皆以為然乃申請巡撫都御史徐公準擬巡按御史王公行兩司及提學議布政司左布政使于公右布政使林公按察司署印副使劉公提學副使敖公會議謂宜如府擬符下府同知王公乃征予言以記其始末且曰匪府輒私有請也當道諸公意也予不得辭乃為之言曰禮法施于人則祀之公踐履篤實議論純正可以上繼考亭之統而利澤及人功業尤為炳煥法施于人公蓋其人也秩以常祀宜矣獨近世儒者謂公不當仕元不能不疑于其說予嘗著論辨之大畧謂舜文皆生于夷而道徳功業萬世仰賴元主雖未可以舜文比然敬天勤民用賢圗治蓋亦骎骎乎道矣況當時生民糜爛已極元主乃能知公之賢而以行道濟時望之公亦安忍不為之出哉夫作春秋者非孔子乎春秋所外莫大于楚昭王之聘孔子亦往拜焉使不沮于子西孔子固將為楚之臣矣孔子魯人也尚可以臣楚公元人也乃獨不可以臣元乎然則儒者之說謬矣由是觀之公之道徳功業既皆可法而出處進退亦無所悖其秩之常祀無可疑矣同知王公崇祀先哲之雅意當道諸公與人為善之盛心蓋皆出乎此也故為之言俾刻諸石有志于道者其尚考諸
表彰先儒許文正公碑記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四川李公奉命廵撫河南誕興文敎欲風勵諸士子以圣賢之道乃亟求先儒而表彰之肆惟河內縣魯齋文正公學有淵源寔上接考亭之統爰命有司樹碑石以頌其徳葺遺書以闡其道復祭田以奉其祀建坊牌以表其里縣尹平涼髙侯祇奉徳意惟謹既竣事復建坊于公祠大門外設重門于內廟制益邃以嚴公七世孫泰和等乃來征言以記成績竊惟文正公道徳之休光李公高侯表彰之雅意蓋有不待贊者予于此獨有感焉圣賢之道雖本于性命之微而寔見于綱常之著雖極于彌綸叅贊之功而亦不遺乎灑掃進退之節本末兼該巨細畢舉蓋切于民生日用而非杳冥昏黙之謂也至入道之方則必先之以小學以立其基本繼之以大學以收其成功又有不可躐等而進者孔孟既沒道學失傳有宋諸儒繼出而考亭朱夫子寔集其全既章句大學一書復搜葺小學一編其示士子以入道之方可謂明且切矣魯齋幼而讀書即志于圣賢之道后得考亭小學四書乃盡棄故習一從事于其間故立身行已立朝事君及啟廸后進莫不以朱子為依歸學以躬行為急而不徒事乎言語文字之間道以致用為先而不徒極乎性命之奧其所得者蓋純乎正而不可加矣近世之士有志乎圣賢之道者徃徃刻意著述留心性命至于修齊治平之方義利取舍之分則多忽焉而不省夫著述以明道圣賢固不廢然非所急也性與天道夫子罕言而四敎之施必以文行忠信則其所先者可知矣周子有言圣人之道藴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詞而已者陋矣或問程子何不以太極圖示人曰恐滋學者入耳出口之弊然則刻意著述留心性命而忽于躬行致用之實者不幾于陋而弊乎予病此久矣而未能救也廵撫公縣侯表彰魯齋許文正公之雅意其有在于斯乎有志于圣賢之道者可以省矣
韓文公廟碑記
道統之傳其來尚矣三代以前如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為臣皆逹而在上故其道行三代而降如孔子之于春秋孟子之于戰國皆窮而在下故其道明道行則天下蒙其福道明則天下雖不全蒙其福猶頼其正救之功以不至于大亂孟子既沒道益晦塞權謀功利之說既紛紜于天下而異端佛老之徒又旁出乎其間天下之士彷徨駭愕不知所適從者久矣至唐吏部韓文公出始起而辟之異端少息而吾道頼以復明天下之士始曉然知所歸往蓋文公之功于是為大先儒亦許其接孟子之統者蓋有以也或謂公雖有辟佛老之功然于圣人之道亦未能真知論性則謂性有三品論道則以博愛為仁行而宜之為義皆未造堂奧之深噫是固然矣論人者尚論其世三代以前圣人在上斯道大行朝廷之所施設學校之所講明蓋無非仁義道徳之發士生其間耳目之所聞見無異物焉故其知道也易三代而降斯道不明異端競起權謀功利之說不可勝數而其近理而亂真者則莫大于二氏天下之言性命道徳者不主于老則主于佛圣人之道之存者蓋無幾矣士習于見聞之陋欲擇所從者顧不難哉韓公獨以仁義禮智信為性由仁義而之焉為道仁義足乎已無待于外為德其真知灼見蓋非他人之所易及矣抑吾于此尤有感焉人之情莫不趨利而避害惡窮而喜逹是利害窮逹之間士君子勸沮之所關也三代盛時圣賢在上其困窮拂欎不得志于天下者非小人則庸人也有志之士孰不思以圣人之道自修其身以赴亨嘉之會哉后世則不然士之知以圣人之道自勵者徃徃蒙譏笑被謗訕甚者排擯摧抑使之困窮以死其勢蓋甚難矣孔棲棲于春秋孟皇皇于戰國坐是故也韓公雖未能與孔孟并論然立言飭行終與庸人殊科竄蠻荒謫海上流離奔走其困窮亦甚矣故唐史謂學者之于公也始而笑中而排終而翕然隨以定夫笑也不為沮排也不為懼卒能自立為士君子之所歸徃非卓然有見于圣人之道其能以至此哉公真可謂豪杰之士矣公名愈字退之世為河陽人河陽為懐郡屬縣故郡有公祠正徳丙子欽差廵撫河南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公公余晉謁祠下謂公儒者山斗命懐慶府知府郯城周公舉伐石樹碑以頌遺烈以風動后之人諮于分守布政司大叅金臺楊公志學王公震莆田陳公琳少叅東呉宋公冕兵備分廵按察司僉憲金臺王公鑒東吳韓公濓麻城汪公正閩中范公嵩乃命河內縣知縣平涼髙侯杰來征言予故備論公辟異端明吾道之功以頌之詩云髙山仰止景行行止由公所至以上求堯舜禹湯文武孔孟之道天下固不可謂無其人也有志之士尚念之哉廵撫公名充嗣字士修別號梧山由進士改庻吉士讀書翰林其所造深矣故其為政知所崇尚如此云
唐昌黎伯韓文公廟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