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丑時，宮廷內的喧囂隱沒在月色之下，慕今安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身宮女行裝，趁著眾人疲憊睡去的空檔翻墻而出，順著偏僻宮道向今晚著火的清芳殿一路而去。

不知為什么，她覺得這個宮殿內，尚且還有證據來不及被掩蓋，而自己，可以從中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月色掩映之下，被火燒得殘破的宮殿顯得格外駭人。慕今安小心掩藏著身形，她知道自己這次的冒險之舉實在不合時宜。因為這次的縱火之人很有可能還潛藏在暗處，而這事發地點，不知正被多少雙眼睛盯著在看。

可她有必須這么做的理由。

——她不想被動，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幕后之人所害。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不是她想過的日子。

隨著木窗發出吱呀一聲難聽的聲響，慕今安從清芳殿西北角的窗戶潛入。她一步步小心地跨過斷壁殘垣，尋找著起火點。

黑夜中，偏殿角門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須臾歸于平淡。慕今安仍在仔細辨別著殿內的起火點，并沒有發現那細微的聲響。

她找到被火燒得最嚴重的一處，仔細觀察之下，見那周圍的擺設似是女子的梳妝臺，現下已被燒得面目全非。

再觀察周圍陳設，今安猜測，此處應是提供給晚宴女賓的更衣之處。

慕今安俯身觸碰著地上的灰燼，發覺它們帶著一股奇怪的質感，于是收集了一些到自己準備好的手帕中。

緊接著，她又注意到一旁被打翻的銅鏡，雖然鏡面全然碎裂，但她依稀能從它的形狀和質地看出，這是宮中極為難得的元素鏡。

慕今安細細打量著鏡身，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她伸手撿起旁邊的一片鏡面碎片細細打量，隨后將它包在另一個手帕中。

正當她準備往東南角的偏殿走去時，黑暗中突兀地響起一聲輕笑。

慕今安全身緊繃著望向聲音的來源地，心想如果來者不善，自己該果斷逃脫，還是斬草除根。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遮蔽明月的烏云逐漸散開，月光柔和地灑滿宮殿，不遠處太子高瘦挺拔的身形就這樣顯現在她的眼前。

慕今安緊張的看著眼前之人，他身穿黑色錦衣，帶冠束發，一副十足的夜行俠模樣。

他在這個時節來這里做什么？

慕今安定了定神，開口道，“原來太子殿下還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

慕容睿面上的表情帶著顯而易見無辜：“梁上君子？清婉郡主怕是誤會我了。其實自你進入這間宮殿的時候，我就想出聲提醒，可見你著實專注，心下難免不忍打擾，這才一直等到現在。”

慕今安靜靜看著他，等他的后話。

果然，他逐漸靠得近前了些，自顧自地說道，“我猜，清婉郡主現下已經有所發現，我們既然有相同的目的，不妨互相交換一下想法？”

慕今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明明是想不勞而獲，反倒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你就這般確定，我會有所收獲？”她挑眉問道。

“自然，聰慧如清婉郡主，一定會找到其中的關鍵所在。不知清婉郡主，對這面鏡子有何看法？”

慕今安倒是沒想到他一句話便直指關鍵，于是說道：“對這面鏡子，我只有隱約的猜測。更具體的還需明天有太陽的時候才能確定。慕容睿若有興趣，不妨明天同我一起一探究竟。”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不過，你需要告訴我你的目的，別和我說夜探宮殿也是你的興趣愛好之一。”

慕容睿雙手環胸，信誓旦旦的說道：“清婉郡主大可放心。明日若能找到銅鏡的秘密，我自會告訴你我今日的目的。用一個秘密來交換另一個秘密，才顯得公平，你說對嗎？”

慕今安挑了挑眉：“太子殿下真是會吊人胃口。不過我既說得出，便做得到。明日墨石苑，若我找到答案，你可要說話算數。”

慕容睿看著她轉身而去的背影，突然像是不經意般，開口問道：“你……背后的傷，還好吧？”

慕今安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她想到今晚的一片混亂之中，知道自己傷在背部的人并不多，而他這般突兀地發問，是在關心自己，試探自己？亦或是兩者皆有……

無數猜想在腦海中紛至沓來，今安神色復雜地轉過身，看向那個站在夜色中的少年。

此時的他眼中已沒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他就那樣定定地站著，一瞬不錯地看著自己，而他剛剛的話尚且還停留在自己耳畔。

慕今安盡量讓自己面上的表情毫無破綻，隨后帶著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多謝太子殿下關心，我還死不了。”

慕容睿似乎早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倒也釋然般笑了，“也罷，像你這樣厲害的人，總不會讓自己吃虧……要擔心的反倒是別人。”

他的語氣間似乎意有所指。慕今安帶著幾分不確定，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慕容睿神色如常：“我知道得不多，只是看不慣后宮有些人的行徑，才多這一句嘴。”

看著慕今安面露失望，他語氣一轉：“不過，今夜我確實看到了景寶林在你身后，而她對你出手的那一推，也絕非出自無心。清婉郡主，這后宮里，有人是真心想至你于死地。”

慕今安聞言挑眉：“太子殿下既然看到景寶林，那你可有看清我身后的燭臺是誰打翻的？”

慕容睿皺眉片刻，像是在回憶，“這我倒是沒注意。”

慕今安得到了說不上多確切的答案，但也聊勝于無。看著窗外逐漸被烏云遮蔽的月色，她內心的陰霾也逐漸加深起來。

回到寢殿，稍事休息便已近卯時。慕今安估算著下朝的時間，派明漪前去探聽消息。等消息的空閑里，她仔細梳理了目前得到的線索。

首先，在清芳殿偏殿的梳妝臺附近有一些奇怪的粉末，它們的成分還有待自己探究。

其次是那面破碎的元素鏡，如果不出所料，它應該是這次火災的源頭所在。

再者，經過昨日慕容睿提醒，她發現了清芳殿這座偏殿坐北朝南，采光極佳，且因它是距離清芳殿最近的一個偏殿，其東南處的角門與清芳殿是完全相連的。

這也是為什么，這座偏殿會被當做給清芳殿貴賓更換衣物或稍事休息的去處。

慕今安覺得，如果想找到突破口，還得去查昨日在角門當值的宮人，雖然不排除這個宮人已被滅口的可能。

還有昨天火起時，明明風向朝北，火勢卻瞬間從偏殿蔓延至位于東側的清芳殿主殿，這其中沒有人為的手筆，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可正因為能做到這種布置的人太少，才讓慕今安覺得尤為心驚。

無數的猜測在今安腦中匯聚，得的線索卻寥寥無幾。這場由火災引發的迷霧像是永遠看不到盡頭。

終于，明漪帶著消息匆匆而返。據說今日早朝之上，不少朝臣上諫昨日之災為大不詳。

而在慕今安看來，昨日大臣們并女眷受傷回家，心中必定惶恐不安，而同日同時城北民宅大片失火，人心動蕩，且造成了大范圍混亂，才會有今日早朝上的這一出群起上奏。

所幸的是，欽天監監正及時向上稟明了昨日的星象，只言彼時鈴星東移，諸星并起，幸有紫薇氣息大盛，解了諸星之虐。

故此災禍雖為上天示警，但仍昭示了帝星之盛可解小人作祟，并解眾災。

有了紫薇帝氣庇佑一說，群臣紛紛扣頭拜謝，直言皇上的天子之氣可庇佑萬民。

早朝一番探討過后，這件事由皇上安撫民眾，昭告天下天象所在為結束，而清芳殿的無名之火也就此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