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與今安趁著雙方人馬不注意，尋機會逃離了關雎殿。

隱藏在夜風中的不易察覺的血腥之氣，讓今安不由得皺了皺眉。

自關雎殿回來，她仍然覺得方才所發生的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

十皇子的指尖在桌上輕敲了兩下，開口問道：“你可曾覺得，今夜那黑衣人很有幾分熟悉之感。”

“……何以見得？”今安想著心中的那個不確定的猜想，語氣變得忐忑。

“罷了，也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十皇子觀今安神色，擺了擺手，只將此話揭過不提。

耐不住兩人間長久的沉默，今安終于開口問道：“慕容君衍，你說，方才眾人之中，唯獨安修儀以真面目示人，是不是有意在引魚兒上鉤？”

十皇子將燈芯微微挑明，晃動的燭光下，他的側臉顯得格外模糊。

“不錯，她便是那吸引眾魚捕食的魚餌。”

理了理衣襟，他在今安對面坐定：“想來關雎殿的鬧鬼傳聞，也為了吸引那批人聞風而動。”

今安撐著下巴，皺眉說道：“可這么看的話，方才在兩方人的交手中，青衣人并不占上風，他們的每一步幾乎都被保護著安修儀的黑衣人所壓制。”

“你的意思是，此魚餌，非彼魚餌？”十皇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我只是覺得，安修儀若只是誘餌，并不值得那般厲害的人去保護。”今安說著，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又突然回轉過身來。

“也許你也察覺到了，黑衣人這方所布陣勢的奇怪之處。——明明可以速戰速決，不留活口，卻還故意給青衣人留下一線生機。這才是最讓我不解的。”

“難不成，他們是故意讓青衣人有潰敗回去報信的機會？”十皇子拿起桌上的一個茶杯，看到茶水已涼后，便只拿在手里把玩。

“很有可能。況且從黑衣人的招式來看，他們即便對付數倍的青衣人也綽綽有余的。可這樣頂尖的高手竟然都聚在一起保護一個安修儀，這樣的用意就值得深究了。”今安說著，從容將自己的茶杯從十皇子手中抽走。

“唔……安修儀此人的身份必不簡單，或許她本就是被大雍策反的細作，此次只是在配合著演一出戲，也未可知。”十皇子看著空落落的手，頗有些惋惜。

聽他這么說，一個猜測在今安腦海里一閃而過。

“還記得我曾提過的景寶林嗎？當時你告訴我，她和安修儀之間有過來往。”今安抬眼間，正對上十皇子的雙眸。

“她推我的舉動必定是受人所指，而幕后之人，事先應是知道崇德殿會起火……又或許，幕后之人本就是那引火者。”她這樣分析道。

“你說的不錯。引火之人，定是對大雍宮熟悉的高位之人。也只有身居高位，才會有機會將承明殿之火引到戒備森嚴的崇德殿來。”十皇子再次拿起近旁的另一個茶杯，慢悠悠把玩起來。

“這么看來，安修儀便是解開一切的關鍵。可過了今夜，她便會下落不明。”今安不再管十皇子多動的手，頗為頭疼地說道。

“……會有機會的。”十皇子看著天空中清冷的一輪圓月，心念微動。

……

第二天一早，今安帶著子清往太子的東宮走去。

她想向太子確定一個自己的猜測，或者說，是一個自己一直以來畏懼知道，也不敢承認的真相。

太子看到今安時，面上流露出些許意外之色。

“今安昨夜可是未曾睡好？氣色這樣差。”他神色中帶著關切，語氣一如往常般溫和。

“太子哥哥，我還好。……不知可否找個方便說話之地，今安有問題想問你。”她垂下眼眸，掩蓋著自己的情緒。

兩人一路來到了東宮的演武場，周圍一片空曠，如此，有心人也無法靠近。

太子站定在今安面前，微微疑惑地看著她。

彼時清晨的陽光，在少女身上勾勒出一層金邊。恍惚間，太子竟生出一種錯覺，仿佛立在自己眼前的少女，是那般的虛幻和遙遠，一但碰觸便會化為虛無。

只詫異了一瞬間，太子便回過神來：“什么事情能讓今安這般認真？”

今安仰起頭，直視著太子說道：“太子哥哥，崇德殿放火的元兇，是安修儀嗎？”

太子愣了一瞬，卻只模棱兩可地問道，“今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今安卻不作答，只繼續平靜地追問道：“……她在你這里，對嗎？”

太子把手背在身后，語氣倏而變得有些冷，“今安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那么太子哥哥，你敢不敢告訴我……昨晚丑時，你在寢殿里，從未出來過。”她這樣說著，眼見這太子的眼中失去了以往的平靜。

“不敢說嗎？不想再騙我了嗎？終于瞞不住了嗎？”今安定定看著太子，眼圈逐漸泛紅，“太子哥哥，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你從不知中秋夜宴上的起火！你從不知我背后之傷為何恢復得有如神助！你從不知昨夜關雎殿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你看著我，告訴我！”

太子背在身后的手在瞬間收緊，片刻后卻又無力松開。

“今安，你又在胡鬧了。”他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可在平和的表象下卻透著一絲徹骨的冷意。

今安看著毫不猶豫便否認一切的太子，一股酸澀在瞬間充斥了胸膛。

那時候的她，只看到眼前的少年沐浴在柔和晨光里，明明那樣近，卻也那樣遠。

“從頭到尾，從始至終……你都沒有一刻信任過我。”淚水從今安眼中不住滑落，她就這樣著看向太子，一字一句地說道：“可就算你不承認，我也會親手去找出答案。”

太子的神色開始動搖，他猶豫著想要近前一步，眼前的少女卻猛地開始后退，而她眼底的失望也在那一刻刺痛了少年的心。

少女終于還是哭著跑了開去。

空蕩的演武場內，只余一聲嘆息。

“懷遠將軍，她從不畏懼道阻且長，我亦無法阻攔她找到謎底的決心。這一回，我恐怕要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