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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我叫奎里納斯

  • HP之女貞路5號
  • 斬外貓
  • 11081字
  • 2019-12-31 22:17:55

“珍寶在何處,心就在何處?!?

——————————

我叫奎里納斯。

奎里納斯·奇洛。

二十六歲,在霍格沃茨教書,平時住在員工宿舍,未婚。我教授的科目是麻瓜研究,和任課老師一樣,這是一門缺少存在感的選修課程。

我畢業自拉文克勞,曾在N.E.W.T考試中拿到了了十個“O”——周圍的人都認為我考得不錯,只有我清楚自己發揮得并不理想——我本來可以做得更好。

無論如何,這個成績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成為了我的標識。

“——那個考了十個O的年輕人。”

不管去哪里工作,周圍的人都喜歡這樣來指代我。那個叫奎里納斯·奇洛的孤僻青年仿佛從來就不存在,而我只是一張寫著十個O的N.E.W.T成績單。

所幸這樣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太久,畢業兩年后,十個O先生在霍格沃茨順利入職,成為了這座古老學府中最年輕的教職人員。現在,我,被稱為奇洛教授。

我得承認,在霍格沃茨教書是一份非常理想的工作,穩定的收入,規律的生活,而且……不管走到哪里,教師都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職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麻瓜研究這門課程。

毫無疑問,這門課程相當無趣。怎么會有人想到開設這樣一門課?又為什么會有巫師愿意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研究麻瓜的習性上?不可避免的,每年選修它的學生從來沒到過兩位數,而這些人里又有半數的學生會在幾周之后開始曠課。

所以說這果然是一門無聊的課程。

“奇洛教授,我們學這門課到底有什么用呢?”終于有一天,一個學生向我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想,就像你們也在研究神奇生物一樣……我們只有了解了麻瓜的行為習性,才能和他們友善相處……”

“所以這門課的目的是保護麻瓜?”

“我們可以這樣理解。”

學生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并在兩周后遞交了退課申請。

我就這樣活了七年。

而今天,現在,我正走在通往校長辦公室的路上,四周全是剛考完試喳喳亂叫的學生。

我將辭去這份工作。

——————

我叫奎里納斯·奇洛。

二十七歲,在霍格沃茨教書。

……

不是,是的,我確實向鄧布利多校長遞交了辭職申請,我也堅定地告訴他,我已經厭倦了這份枯燥的工作,我生命中超過一半的時光都是在霍格沃茨渡過的,接下來我要尋找新的人生。但他依然對我進行了挽留:

“奎里納斯,”阿不思·鄧布利多——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長袍,天藍色的音符若隱若現——本世紀最偉大的巫師這樣對我說道:

“也許在霍格沃茨的十四年時光讓你對這個地方產生了厭倦,所以我的建議是:去旅行吧,多看看這個世界,一年之后再做出決定,到時候——我不奢求你繼續留在學校教書,但也許到了那時你會更加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的是什么。你是一個天賦出眾的巫師,像你這樣的人,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會有所成就的。只是,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希望你能謹慎地考察其他生活方式?!?

我接受了他的建議,尤其為得到了他的認可而喜悅,未曾細究最后一句。

接下來的幾個月是我一生中最為愜意的時光。有趣的是,“霍格沃茨的教授”這個身份在英國之外的地方受到了遠勝于本土的敬重。我從挪威出發,穿過瑞典,丹麥,荷蘭,又經過德國,法國,意大利……我在沿途的每一座城市、小鎮甚至村莊都會逗留上幾天,游覽自然或人為的景點,品嘗當地的食物(有些食物非??膳拢^察異鄉的巫師以及麻瓜們的生活。

直到和麻瓜一起生活過之后,我才發覺自己對麻瓜一無所知。

他們駕駛“汽車”來出游,乘坐“飛機”和火車去遠方,利用巨大的金屬船來捕魚,用噴火的鐵杖射殺敵人,用“電話”代替壁爐,甚至不通過火焰而是用一些金屬盒子來加熱食物,名為“電視”的機器可以永不停歇地發出來自遠方的光影和聲音,而名為“電影”的巨大帷幔則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復相同的音像……等等,這不就是我上課時講的故事嗎,為何我會如此驚訝?

最直觀的是,哪怕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麻瓜的數量遠遠多過巫師,但我從沒想過,世上居然有這么多的麻瓜,而且他們居然能說出具體的數字,五十五億!到底是怎么數清楚的?

他們甚至還將活人送到了月亮上。

也許鄧布利多早就知道這一切了。麻瓜不是一種需要保護的神奇生物,麻瓜非常聰明,非常復雜,也非?!kU。我們需要對他們有足夠的了解,哪怕很多巫師一生都不會和麻瓜發生接觸。

而麻瓜研究則是一門很關鍵的學科,它承擔著劃時代的重要使命,如果能從年輕人開始改變巫師界對麻瓜的固有印象,讓巫師們正確地認識麻瓜,如果我的余生將和巫師們對麻瓜的巨大偏見對抗到底,那我的生命是有價值的,哪怕現今的巫師們無法正確地評判我的重要性,但是后人將把我寫進課本。

至于今天,現在,公元一九九零年,十月十日,在這個溫暖明媚的午后,我正站在一艘從羅馬前往埃及的渡輪上,藍天碧海之間,海鷗在陽光中盤旋。埃及……木乃伊,圣甲蟲,法老王與金字塔,作為一個巫師,我一直想親眼看見金字塔,這跨越時光的古老奇觀。

之后我會去亞洲看看,據說那里有著最龐大的麻瓜人口,同時我對遠東地區的巫師也相當好奇。

等我回到霍格沃茨,我會帶來完全不一樣的麻瓜研究課程。也許我需要準備一桿獵槍,在第一節課直觀地向學生們展示麻瓜的危險性。

這將是一門迷人的課程。

——————

我叫奎里納斯·奇洛。

二十八歲,在霍格沃茨擔任教員,

現居住在月亮山。

……

對麻瓜來說,月亮山是一座位于非洲中部的巨大山脈,當地居民心中的圣山。而對巫師而言,它是一座古老學府的代名詞。

……

當地巫師稱其為“Wag-a-doo”。

……

好吧,沒錯,這并不在我的計劃之中……那么,為什么我會出現在這里?

說來話長,那是半年前的一個午后。當時,我正站在一艘渡輪上思考人生,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奎里納斯?”

我聽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并轉身回顧。

“湯姆?”

湯姆·伯克利,和我同屆的拉文克勞學生,只考了五個O的渣渣。褐發藍眼,曾經的他非常英俊。

如今長出了雙下巴。

湯姆很熱情,在確認我們的目的地相同之后變得更熱情了,并決定擔任我這次埃及之旅的向導——他似乎已經去過好幾次埃及,并在兩分鐘內為我規劃好了住所、交通以及旅行路線。

但他應該沒有應對賽特斯海怪的經驗,當渡輪受到沖擊的一剎那,直接被抬起的船舷拋到了半空。

我也沒有好到哪去,在傾斜的甲板上經歷了漫長的翻滾,直到抓住了一條纜繩。

用最快的速度恢復了平衡,我拔出魔杖,抬頭向前看去。

一道海浪拍打在我的臉上,接著,一個墨綠色的,覆蓋著鱗片的巨大頭顱映入我的眼簾,鱷魚般的長嘴緩緩張開,前后三排尖刀狀的利齒閃爍著粘稠的反光,而突然抬起的帶有分叉的舌頭遮住了巨口深處的景象,并猛然向我席卷而來。

“障礙重重……障礙重重!”

我沒有成功發出這個咒語,并被海怪的舌頭卷起,拖向口中。

身側又有一道海浪沖擊而來,閃耀著鋼鐵般的光澤,并將暗紅色的,觸須般的長舌一刀兩斷。

湯姆·伯克利踏著銀色的海浪回到了甲板上,雙手奮力向前揮動,十根手指全都指向了海怪所在的位置。

海水化作槍林,撞擊在賽特斯海怪綠色的身軀上,金鐵轟鳴,血花飛舞,這座巨大的,海豹般的軀體被筆直地推出了甲板,尖叫著消失在了海浪深處。

我重新站起身來,用魔杖修復船只,清理甲板,修改了船上麻瓜們的記憶。

晚飯時,我終于問起湯姆,他在這些年中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奇遇?啊,我還在想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問我這件事呢,畢竟我下午的表現……”湯姆得意地掰開了一只螃蟹,“奇洛,為什么你不是一個女孩子呢?你要是個女巫該多好……”

“非常嫻熟的無杖魔法。”我沒有理會他的戲言。

湯姆·伯克利賣了下關子,慢條斯理地吮起了一只蟹腿,于是我安靜地等待他吃完。

“你知道瓦加度嗎?”他舔了舔胖乎乎的指尖,最后開口說道。

——————

七年前,當我開始在霍格沃茨執教的時候,湯姆·伯克利加入了一只探險隊。十個月后,他們非法闖入了一座金字塔。又過了一個月,埃及的傲羅們在那座金字塔五公里外發現了昏迷不醒的伯克利,只身一人,生命垂危。

由于無法解開他身上的詛咒,埃及人把他送到了瓦加度,最后一位名叫奧尼尼的巫師接手了他的治療。

解除詛咒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三個月中,湯姆因禍得福獲得了奧尼尼的友誼,并從新朋友那里學到了相當強大的無杖魔法。

痊愈之后,他又去了許多地方,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冒險,但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回到瓦加度,用他的話來說,奧尼尼如同他的家人,而回到瓦加度對他而言就像回家一樣。

家人……

對我而言,是個遙遠的詞匯。

無論是在我兩歲時感染了龍痘,只留下了奎里納斯這個名字讓我紀念的母親,還是在我十歲時一覺不醒的外婆,亦或是那個從未謀面的生父,都已經是相當朦朧的故事了。

至于回家……此時我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月光粼粼的湖面,將我送回船上的巨烏賊,還有那座讓我厭倦的,永恒矗立的古堡。

——————

一周后,魯文佐里山脈。

“這就是你的家人?”

“不?!?

我維持著障礙重重確保兩個人的安全,湯姆操縱著附近的樹木,將突然出現的幾只巨怪固定在原地——又舉到空中——最后拖進樹干,和樹木結為一體。

巨怪還在掙扎,樹干抖動著,發出僵硬的聲響。

終于,我們在一個洞穴中見到了奧尼尼。

這是我見過的最蒼老的人類。身軀干瘦,牙齒落光,夸張的皺紋,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得蠟黃的膚色,灰白的須發一直蜿蜒到地面。當我們見到他時,他正暴躁地拍打著一臺罷工了的收音機。

湯姆幫他修好了收音機(“我不是說過嗎,你不能對這個用變形術,會混淆的。”),而我則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希望他將我收為弟子。

然后被拒絕了。

“希——洛,”他這樣稱呼我,并用相當勉強的英文解釋,“你要學習魔法,應該去云上的宮殿里,那里有專門教授巫術的導師?!?

來這里的路上我也遇到過幾個瓦加度畢業的巫師,但他們的水準遠在湯姆之下。顯然,這個看起來比鄧布利多還要年長的老人才是非洲巫術真正的傳承者。

“可您教了伯克利。而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絕不希望錯過瓦加度最出色巫師的教導?!?

我盯著這位老人,他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我只是活得最久。”他搖了搖頭,發出枯木般的聲音,“至于康姆(他這樣稱呼湯姆)……他當時失去了自己的魔杖,而且詛咒纏身……不能,離開湖面。”

榿木,獨角獸杖芯,九又四分之三英寸,保養地極好,只在握把處留有一塊劃痕——第一次幻影顯形帶來的意外。我端詳著這根魔杖,右手摩挲而過。

湯姆·伯克利欲言又止,干脆移開了視線。

我望向奧尼尼,那雙金色的瞳孔漸漸變得淡漠,恍若野獸在窺視,亦如神明在俯瞰。于是,

在那雙金色的眼瞳中,倒映著一個來自英國的巫師,親手折斷了自己的魔杖。

奧尼尼對我的教導只持續了三個月,剩下的時間只是讓我自己消化所學到的一切。而湯姆只逗留了一周便前往了XZ。

我站起身,赤腳踏在湖面上,端詳著自己的倒影,接著伸手撫過下巴,剃掉了新冒出來的胡須。

簡單綁起了頭發,飛掠向奧尼尼居住的山巒。

是時候辭行了。

我沒有遇到那位老人,山洞里只有一個皮膚黝黑的孩童。

“奇洛?!蹦泻⑾蛭掖蛑泻?,一口乳白色的牙齒非常醒目,同樣醒目的是那雙金色的眼睛。

“奧尼尼?”我試探著問。

“是我?!蹦泻Ⅻc了點頭。

洞穴的角落里散落著的,是好幾塊巨大的蛇蛻。

——————

我叫奎里納斯。

奎里納斯·奇洛。

二十八歲,在霍格沃茨任職。正走在返回學校的路上。

可是,這真的是前往英國的路嗎。

傍晚的沙灘,潮水越沖越近,赤色的夕陽覆蓋在白色的海鷗上,調和出分外溫柔的光彩。

截止今日我已經在乘船中遭遇了三次事故。第一次是在新生的入學儀式上掉進了黑湖,第二次在亞歷山大港附近遇到了賽特斯海怪,第三次,半天之前,我在愛琴海遇到了一群索馬里人。

不會有第四次了。

索馬里海盜。

為什么會出現在愛琴海?

我討厭坐船,僅次于討厭幻影顯形。

至于現在,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兩個小時后,我坐在一座巨大的碉堡內部,手里是穿著軍裝的服務員遞來的菜單。

阿爾巴尼亞的酒店真是特別。

“我很餓,有什么可以盡快做好的食物嗎?”

服務員搖了搖頭。

“有?!彼糜⒄Z補充道。

“我還有些口渴,有紅茶嗎?”

服務員搖了搖頭。

“……有?!?

阿爾巴尼亞的服務員也很特別。

很快,紅茶被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接過茶杯,向服務員道謝。

服務員驚恐地看向我的身后,接著掉頭就跑。

槍聲響起,子彈打中了他的后背。數秒之后,幾個拎著刀扛著槍的男子出現在大廳里,拖起還沒死透的服務員,走上樓梯,一聲不吭地離開了碉堡。我僵硬地喝著紅茶,鐵門合攏的聲音。

老板跑出柜臺,將門從里側栓死。

揮刀聲,砍柴聲,服務員的慘叫聲,絡繹不絕。

阿爾巴尼亞……

鄧布利多說過,在各種場合說過很多次,虛弱的黑魔王很可能藏在這個國家。

明天我就離開這里,哪怕用上幻影顯形。

就算沒有黑魔王,這里的麻瓜也太危險了。

——————

我夢見了老鼠,許多的老鼠,從黑暗中源源不斷地涌出,撕扯著一個雪白的生命。

我感到悲哀,又感到喜悅,最后一切歸于麻木。它漸漸死去,老鼠還在變多,白色的羽毛四處飄零。

第二天,我在床邊發現了一只死掉的老鼠,滿嘴血跡,不過,我的身上并沒有傷痕。

我本能地感到不對勁,但事情到此為止,當天我就離開了這個國家,沒吃早餐。

——————

總有東西被忘在原地,所以我不喜歡幻影顯形。

無可奈何的,我襲擊了一個吉普賽人男性,搶走了他的衣服。

我只是打暈了他,雖然他不會明白發生了什么……我拿走了他的衣服,也許……他應該感到榮幸。

為什么要感到榮幸……這個想法有些奇怪。

不過,至少他應該慶幸,畢竟我只是擊暈了他。

咦,難道我還會殺了他嗎……

——————

在某種危機感的趨使下,我徑直趕往了英國的方向——我本來不打算路過同一個國家兩次,而如今再度逗留在了德國境內。

在穿過黑森林時,我開始低燒,意識越來越朦朧,最后倒在了地上。

一個路過的吉普賽人把我背回了家里。

森林里停留著一個吉普賽人的部落,一位年老的女巫是他們的首領。

他們非常仔細地照料著我,但我的癥狀并沒有好轉。

我一直裝出神志不清的樣子,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如果他們意識到我并不是一個吉普賽人,我該怎么解釋自己的衣著?

真切的,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的關心。路過的腳步聲會變得輕緩,常有人帶著新鮮的獵物前來探視,兒童們在帳篷外賊頭賊腦地張望……被如此多的人這般關心,也是我從未有過的體驗。

這天,一個年老的吉普賽女性,在幾個神態嚴肅的男子的簇擁下,來到了我的身邊。

手中捧著一瓶魔藥。

再度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了地上,雙手還在掐著女巫的脖子。帳篷里倒滿了吉普賽人的尸體,鮮血流水般鳴濺。

帳外傳來了孩童的歡笑聲,遙不可及,遙不可及。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唯一一次,我確信幻影顯形是最好的移動方式。

——————

這不是我做的。

我摔倒在一片沙灘上,大口喘氣。

無論是之前的屠殺,還是剛剛的幻影顯形。

我不可能從巴符州直接移動到北方的海濱,只有最嫻熟的顯形師才能做到,而我從來不是。

那只老鼠是我能想到的最可疑的線索。

阿爾巴尼亞……

我有了一個最糟糕的設想,最為不幸的可能。

“怎么會是最不幸呢,你應當感到榮耀。”自言自語。

我閉上嘴,毛骨悚然,腦海中呼之欲出的是一個讓人忌諱的名字。

我感到愉悅,對自己的反應相當滿意。

沉默中,一道冰冷的魔力攥住了我的腦髓。

身上的魔力漸漸失控,我正在消失,另一個“我”正在升起。

漸漸黯淡,漸漸寂靜。

“奎里納斯——”

海浪聲越來越遠,化作一道西風,搖晃著墻邊的冷杉。

“奎里納斯呦——”外婆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坐在一個石階上,抬起頭,想要看清她已被忘卻的容貌。

那是一張蒼老的,吉普賽女巫的臉。

“奎里納斯啊——”

依然是外婆的聲音,穿過漫長的時光,從往昔的耳畔傳來,將此刻的我喚回了自己的軀體。

外婆呦,我就要死了。

我這樣想著,握緊又松開拳頭,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對身體的支配權。

被黑魔王附身后不可能幸存。但至少,我還來得及決定自己的死亡方式。

我站起身來,幻影顯形——

讓這顆頭顱飛上高空吧。

這是黑魔王也無法逆轉的死亡,而鄧布利多,希望他對得起自己的名聲,能夠從殘留的跡象中為我的死亡補充意義。

我仰面倒在沙灘上。

等等……我剛剛想要幻影顯形?目的地是哪里?

深呼吸——

我聽到自己桀然而笑。

——————————

我叫奎里納斯。

奎里納斯·奇洛。

在霍格沃茨擔任教員。

二十八歲,剛剛結束了一場為期一年的漫長旅行。

這是一趟多災多難的旅途,充斥著兇惡的麻瓜,猖獗的海盜,惡毒的詛咒以及猙獰的怪獸,尤其是路過黑森林時,來自吸血鬼的襲擊更是讓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但我活著回來了,活著回到了霍格沃茨。我安全了。

“嘿,奇洛!”

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驚恐地轉過身去,半巨人正謹慎地打量著我。

“你還好嗎……我是說……你看起來像在打人柳上待了一宿……”

“?!!瘛?

我困惑于自己的口癡,沒想到自己已經憔悴到了這種地步。

“我……我可能,需要休息……”

“啊……對,我聽說你跑去了非洲……”半巨人變得和藹而同情,“這趟行程看起來可不輕松啊……伙計?;仡^見……”

還在放暑假,城堡里空空蕩蕩,我一路走到了校長辦公室門口,連只幽靈也沒遇到。

“奎里納斯·奇洛,校長正在等你,”守門的石像盯著我說道,“他還要我轉告你,口令是檸檬雪寶?!?

“檸檬雪寶?”

“對?!?

石像痛苦地回答,跳到一邊,露出身后的通道。

發生了那么多事情,鄧布利多看起來卻和一年前一模一樣,還是那副半月形的眼鏡,歪曲的鼻梁,每一根須發都原封不動地擺放在正確的位置上,就連那件灰色的長袍也好像從未換過。

“那么,奎里納斯,讓我們再確認一下,你最后的決定是什么樣的?”

“我……想留在霍格沃茨,以及……我聽說……學校里剛好缺少一名黑魔法防御術教師……”

“我很意外,”鄧布利多調整了坐姿,“我本以為你會擔任原來的職務……就像之前書信中談論的那樣?!?

“這是我之前的想法……”我鼓起勇氣,坦率地看向鄧布利多,“但直到最近我才意識到……”某種可怖的幻影一閃而過,我打了個寒顫。

“……黑魔法防御術可以幫他們保護好自己,這才是更有意義的事情?!?

我發自內心,并得到了認同。

——————

發自內心是真的,內心則不然。

我叫奎里納斯·奇洛。這個名字是真的,因為所有人都這樣相信。

“來杯什么?奇洛教授?!遍_酒館的湯姆向我招呼道。

湯姆這個名字也是真的,而且,這讓我……這讓他很不悅。

“黃油……啤酒……”我作出虛弱的回復。虛弱是假的。

“黃油啤酒?”

“……沒有嗎?”

“稍等?!?

很快,一大杯兒童飲料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記得自己從小不喜歡喝這個。

不喜歡是假的。那時的我只是故作成熟罷了。故作成熟地喜歡紅茶,一直喜歡到二十七歲,之后再沒喝過。

這些應該也是真的。

他有什么必要,來篡改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呢。

很甜。

我人生中的第一顆糖果,來自鄰居家的女孩,是個麻瓜。

“不要和麻瓜打交道?!蓖馄胚@樣說,“不是一類人,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

之后她用蜂蜜和面粉給我做了一些甜食。數量不多,之后再沒有過。

我也不再和附近的麻瓜有什么交集。

麻瓜……

我又想到某個地堡中的槍聲,還有一些朦朧,干瘦的身影。

是哪里的地堡呢。

亦或是我的夢境。

或是曾被刪去的記憶。

距現在越近的記憶也就越朦朧。早晨時我看見桌子上堆滿了報紙,但卻對其中的內容一無所知。

說起報紙,第一次看見那些會動的圖案時,我就覺得奇怪,印上去的圖案怎么會動呢?一定不是它們本來的狀態。但之后我又發現,同齡的巫師們并沒有這種想法,只認為這是理所當然。這種理所當然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放任自己的胡思亂想,將真實的思緒暗藏其中。

最奇怪的一點在于,為什么我還能繼續思考,他這樣的人怎么會留下這種破綻?或許……他只是不屑于關注我卑微的過去。

但這些過往的記憶卻蘊涵著魔力,為我提供了最后的庇護。

等等,這個黃油啤酒?

我放下酒杯,只覺得熱血一陣陣上涌。

“我摻了一點點威士忌?!崩习暹谘佬Φ?。

“一點點”是假的,毫無疑問是假的。

“……免費嗎?”

再度醒來已經近中午,他們把我放在了一排椅子上。

我起身,裝備前往古靈閣。滿懷惱怒。暗自竊喜。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去古靈閣,就像他不清楚我為什么會順著老板的招呼坐下來喝一杯。他當然有明確的計劃和行動,而我只能依靠于混亂的舉措和繁復的遐想。好像一只老鼠,在躲避巨蟒時,竄到了蟒蛇的背上,而后,不自量力的,伺機復仇。

一個巨大的身影遮住了門口的陽光——海格低著腦袋穿過了門框。酒吧里的人紛紛向他打著招呼,搶在被他發現之前,我悄然離開。

我潛入了古靈閣。輕而易舉。

我(他)控制了一名和我同樣倒霉的妖精,不需要魔杖,只是一次黑煙繚繞的觸碰,對方的意識已被關進了靈魂的深處,只剩下一個會思考的空殼,淪為任他(我)操縱的傀儡。

他也是這么操縱我的嗎?

金庫被打開,卻是空空如也的景象。

我感到暴怒,看著自己大聲質問被操縱的妖精。

“東西呢?”

妖精沒有回答,呆滯地等待著來自心中的下一個命令。

于是他解放了對方一部分的智力。妖精開始發抖,瞪大了眼睛,聲音又尖又細:

“鄧布利多在一周前來過了……”

黑魔王也會受挫,他發出狂怒,我卻不再膽寒,饒有興趣地欣賞起這個瞬間。

于是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怒火愈發熾烈。

“你在笑?”他壓抑地向我問話。

我沒有理會這個在古靈閣里大發脾氣的靈魂,徹底切斷了他對妖精的操縱。

“……你在給我添麻煩?!?

一道氣浪卷過,妖精被我的魔力甩到了墻上,七竅流血,依然搖響了手中的鈴鐺。

“你以為我看不見那些可笑的想法?”

首先出現的是一大群手持短劍的妖精。當他們正想著如何喊話或進攻時,陷入重重包圍的犯人卻忽然跪倒在地,七竅冒煙,雙手抱在頭上,猙獰著發出慘叫。

“那些幼稚的是非觀?!?

犯人的長發散開,四下飛舞,發出恐怖的嘶鳴,化作漆黑的蛇影,從他的頭皮上掙脫,鮮血淋漓而下。

“令人作嘔的情感?!?

成千上萬的毒蛇將數十名妖精瞬間淹沒,妖精們的尖叫聲一閃而逝,很快只剩下蛇群在發出海浪般的嘶鳴。

“但這些都結束了。不過我會留下你的性命,并把你腦子里的垃圾清掃干凈?!?

他說到做到。名為奎里納斯·奇洛的拼圖正在瓦解,無論是卑微或深刻的回憶,還是未曾示人的情感,以及越來越清晰的價值觀念,都被他的怒火焚燒殆盡,連悲哀一同毀滅,將空虛一并抹消。

奇怪啊,

他認為這樣并不算死亡。

“甚至會賜予你任何食死徒都未曾擁有過的榮譽?!?

我,最后說道,并反手將腦后的皮膚整張揭去。

嬰兒般睜開眼睛。現在,我能同時看見自己的前方,一并看清自己的背后。

——————

我叫奇洛。

奎里納斯·奇洛。霍格沃茨的講師,黑魔王忠誠的追隨者,也是他謙卑的學徒。

眼前是一面古怪的鏡子。鏡中的我半跪在地,低著腦袋,將一塊奇異的寶石高高舉起,獻給自己的主人,而我的主人早已恢復了肉身,不再屈尊于我這卑微的軀殼中了。

這是幻象還是預言?

守護魔法石的最后一道關卡由鄧布利多親自布置。鄧布利多的機關,正如他本人一樣難以捉摸。

“我映照的不是你的面龐,而是在你內心中的渴望?!焙谀踉谖叶夏钅钣性~。

“你有頭緒了嗎?”又過了許久,他的耐心好像耗盡了。

我啞口無言,心中充滿了愧疚感,也許我應該接受一些懲罰。

“我倒是有了一個想法?!彼恼Z氣很隨意,就像在熬制一鍋早已得心應手的魔藥,開始攪拌起我的腦海。

卻又停了下來。

門外火焰跳動。

“赫敏,你帶羅恩去醫務室?!?

“不行,我自己回去,赫敏應該留下來幫你們。這點傷不會影響我……好吧,不要問我該怎么爬上那個隧道,就算是平時我也回不去。”漸漸泄氣,這是韋斯萊家的崽子。

“克里斯,這瓶藥水好像只夠一個人的分……不是,我怎么覺得它變多了?”

是哈利·波特。

“應該還夠兩個人,但也只夠兩個人了?!?

“哈利,克里斯……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最后,赫敏·格蘭杰,那個泥巴種好像要哭出來了,我為此感到惡心,我的主人也是。

之后是哈利·波特故作謙虛地說著什么。

“哈利,克里斯……遇見你們我很榮幸?!?

羅恩·韋斯萊聲音在移動。

鏡中的幻景早已消散,我從中瞥見自己的倒影,隨后看向噴火的門框。

終于,門口的火焰中浮出兩道人影。兩個一年級的小鬼站在了我的背后。正義,勇氣……有那么一瞬間,我感到滑稽。

“你……”

哈利·波特,帶著一幅圓眼鏡,亂蓬蓬的頭發遮住了那道著名的傷疤。半張著嘴,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很驚訝?!?

另一個小鬼開口說道。語氣異常平靜。

我記得他叫克羅威爾,又是一個泥巴種。

韋斯萊,半巨人,甚至啞炮,哈利·波特身邊竟全是這種貨色。

“殺了他?!敝魅嗣畹?。

于是我打了個響指。半空中竄出一條毒蛇,瞬間出現在克羅威爾頭頂,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化作了一道火光,消失不見。在我反應過來之前。

……他只是揮了一下魔杖?

“你是誰?”我感到毛骨悚然,鄧布利多,如果是鄧布利多……

“克里斯托弗·克羅威爾。下午好,奇洛教授?!蹦请p藍眼睛眨了一下,語氣安詳,有如茶余飯后的閑談。

接著,克里斯托弗·克羅威爾將魔杖像軍刀一樣豎在身前:

“讓我想想……王車易位?!?

一道耀眼的白光隨著咒語綻開,光芒凝結為實體,克羅威爾消失在了原地。

“下午好,湯姆?!?

阿不思·鄧布利多向前一步,擋在了哈利·波特身前。

“鄧布利多,你在搞什么把戲?”主人的聲音從我腦后傳出。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你居然寄生在奎里納斯身上,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工作了整整一年?!?

“我的氣息不會泄露……”

“當然,湯姆,你的方舟相當不錯。但這是我的主場。我為了保護魔法石而布置了這一切,不可能——”

鏡中的我在枯萎。一團漆黑的霧氣飛騰而出,沿著墻壁疾馳,撲向唯一的出口——

“救我……”我轉過身,踉蹌著倒向鄧布利多的方位。

他會怎么選擇?他會上當嗎?但除此之外,我也無法再為主人做些什么了。

鄧布利多放過了伏地魔,向前將我攙起。一道溫暖的魔力涌入我的手臂。

虛空中傳出一聲脆響。落地鏡輕輕搖晃。

“你應該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湯姆。要素齊備,你無法離開這面鏡子的照射范圍。”

“要素齊備?”主人揶揄道。

我心領神會,緊緊攥住鄧布利多的手臂,傾盡所有魔力,絞斷了他和這片空間的聯結——哪怕只是暫時。

也算沒有辜負奧尼尼。

奧尼尼,是誰?

結界失去了供應,僅靠落地鏡來維持。

伏地魔大笑著,再度向前沖去,整個世界支離破碎——又瞬間恢復原狀。

地下室中只剩下三個人,而我正在死去。比死亡更糟糕的是,我的記憶正在恢復。

“……他跑了?”哈利·波特不安地確認著。

“嗬——”

我張嘴,聲音卻如灰燼散去,一如我的四肢。

鄧布利多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平。

“你想說什么,奇洛?”

他再一次向我輸送魔力。

“……叫我奎里納斯?!?

——————

咚——

咚——

厄里斯魔鏡搖晃不休。老人站起身來,塵土灑落。

“鄧布利多!”被稱為伏地魔的霧氣一次次撞擊著鏡面,鏡框上的帷幔終于掉了下來。

鄧布利多站在鏡面的另一側,近距離觀察著伏地魔若隱若現的扭曲面孔。

“鄧布利多!”

“晚安,湯姆?!编嚥祭嘧プ♂♂?,準備將鏡面遮住。

“哈利·波特!”霧氣中亮起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視著走到鏡前的男孩,猛地貼在鏡面上。

就像展柜里的蟒蛇——哈利心想,但這次他可不會讓玻璃消失。

“我知道機會難得,哈利,但你的行為有些魯莽。”鄧布利多輕輕拖動帷幔,將伏地魔和男孩分隔開來。

“鄧布利多!”

“他很生氣?!惫氖职丛趥躺希拔覐臎]見過這么生氣的人?!?

需要生氣的不應該是我嗎?

“善惡的界限,有時只是能否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鄧布利多!”世間最瘋狂的靈魂,在絕望中發出最惡毒的吶喊。

鄧布利多扶著哈利的肩膀,準備帶他離開。

冰裂聲。

“鄧布利多!”帷幔中響起少女的尖叫。

鄧布利多將哈利推向遠處,轉身并舉起魔杖。

“阿不思……”女孩的聲音變得柔弱。

“你做了什么?”

“這是誰?鄧布利多,你的情人嗎?或者是你的親人?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對你一無所知?!北緛砣崦赖穆曇粼絹碓疥幎尽?

帷幔飄揚,厄里斯魔鏡已經布滿了裂痕。

“不……”鄧布利多后退了半步,幾乎無法承受鏡中的景象。

哈利有些恐懼地看向鏡面,入眼是一片耀眼的綠光,隨后他聽見了某個女人的尖叫聲。尖叫聲抽空了他的體力,他搖晃著,栽倒在地。

魔鏡徹底炸開,無數塊鏡片懸浮在空中,接著飄向了屋內唯一站立的身影。

阿不思·鄧布利多,窮其百歲,從未經歷過如此險惡的包圍。

“阿莉安娜……”

鄧布利多將魔杖緩緩對準了自己,抵住喉嚨。

“阿莉安娜……我不能……”

哈利感到愕然,試圖靠近鄧布利多。一些鏡片出現在他的周圍。尖叫聲不斷響起,整個世界變成了慘綠色,刺耳的狂笑聲此起彼伏。

他匍匐著,咬緊牙關向前爬行。

直到被一個女人抱起。

莉莉親吻著自己的孩子,將哈利放回搖籃。

——————

當克里斯趕到時,鄧布利多正站在一片狼藉當中,哈利昏迷不醒,年幼的身軀被老人輕輕抱起。

一個是如此蒼老,一個是如此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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