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的發動機聲由遠而近,繞過一段泛著水光的柏油路,那輛底盤低的快碰到地面的車就像灰暗天幕下一匹發瘋的怪獸,一路疾馳。
車里的人好像是不要命了,車速至少已經到了一百五以上,不要說是在這種郊區的普通道路上了,就是在高速路上也是超速的,更何況這條路上都是積水,路面滑的很,微微有一個拐彎就會讓車子打滑飛出去。
葉清寧朝路邊退了退,盡量給這輛車讓開了足夠大的空間。
灰色車疾馳而過,帶起兩道白花花的水幕,足足有兩三米,對葉清寧頭上淋下來,讓她再次成為了一只落湯雞。
看著那輛灰色超跑停也不停的消失在遠處,葉清寧沒有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也沒有什么怨天尤人,只是撥開額前被打濕的短發,擰了擰重新緊貼著身體的外衣。
稍微擰干外衣,葉清寧抬腳朝前,繼續蹚著水朝前面走去,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天黑之前,她還真的有可能回不去了。
才走幾步,葉清寧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停了下來,有些緊張的將背上的雙肩包拿到前面,拉開拉鏈。
雙肩包雖然看著廉價,實際上也的確很廉價,可質量卻是不錯的,最里面有一層防水皮層,雖然外面已經整個濕透了,但內部卻是依舊干燥的!
葉清寧有些不放心,翻開小書包最內層,將里面的一大疊手抄報拿出來,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一張被打濕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一共五百張,她熬了一宿才全部抄好的,一張兩角錢,把這些交給外聯社,能換她十來天的伙食呢,她現在很缺錢,很需要這筆收入。
輕輕吐了一口氣,葉清寧將所有手抄報小心的放回書包夾層里面,可就在她準備將拉鏈重新拉上的時候,一道紫色的閃電從天穹降落,劈在了不遠處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上。
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雷鳴聲震耳欲聾,葉清寧被震得腦中一片空白,天地都好像瞬間顛倒翻轉了過來。
“呼啦啦!”狂風吹來,道路兩邊的古樹齊刷刷的側著“脖子”,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歪斜著,有數根碗口粗的小樹更是沒能經受住,直接折斷。
這陣怪風來的太過突然,葉清寧一個沒有防備,只來得及“啊”的一聲,就被吹翻到在地,那個雙肩包也脫手飛出,一下飛出五六米,里面五百張手抄報散落而出,像是一只只在風暴中飛舞的白色蝴蝶,轉眼間就飛的到處都是。
呆呆看著飛的到處都是的手抄報,葉清寧積攢了很久很久的委屈再也壓制不住,就像是天空之中瓢潑的雨滴,成千上萬,一起涌來。
葉清寧雙手抱膝,坐在半掌深的泥水中,腦袋整個埋在膝蓋里,雙肩微微抖動,輕聲的嗚咽,任憑外面狂風驟雨,雷電交加,似乎都不能再吸引她的注意了。
遠處一顆大樹下,灰衣青年右手舉著一把暗黃色的竹制的大油布傘,左手抱著一只藍白色的小肥貓,神色平靜的看著遠方低聲嗚咽的葉清寧。
“其實每一個看似堅強的人背后,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一觸就痛的過去,那是讓她堅強的代價,也是她變得堅強的原因,畢竟不是每個人生來就是強大的。”灰衣青年大拇指撥弄了一下懷里的藍白色小胖貓,沉聲的說道,眼中有一些莫名的意味。
藍白色小胖貓抬起可愛的小腦袋,一雙藍色的大眼睛盯著灰衣青年的臉,難得停下了正在剝葵花籽的小爪子,有些鄭重的問道:“boss,那你也是嗎,也藏有一觸就痛的過去?”
“主人我是個例外!”灰衣青年嘿嘿一笑,再次嬉皮笑臉起來,眼中的一絲感傷消失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玩世不恭。
“葉清寧曾經擁有過一個溫馨的家,那個家里有愛她的母親,有小尾巴一樣的弟弟,還有一個雖然很忙,但也很愛她的父親。”灰衣青年看了看磅礴大雨中的孤獨身影,微微的豎起了耳朵,細細聽了起來,接著就是說道:“若是她那個家還在,她肯定就不會哭的這樣無助,連哭聲都這么小,生怕別人聽見一樣!就像是一直受傷的小獸,只能躲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孤獨的舔舐傷口。”
“十歲那年,一場車禍奪走了她那個溫馨的家,奪走了她的母親,還有那個嚷嚷著長大要娶一個像她一樣擁有烏黑長發,一樣漂亮的老婆的弟弟!”
“她的父親只是一個平常人,沒有一個個感人故事里那么偉大,他給她娶了一個后媽,一個潑辣的云南女子。兩年后,那個潑辣的女人生了一對可愛的龍鳳胎。”
“在那個家里面,她似乎一下就變成了多余的,是一個打擾了她父親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罪魁禍首,她似乎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正如大多數倫理劇里面那些狗血劇情一樣,后媽和繼女總是不相融的,不論是明面上,還是暗地里。”
“最開始,她還天真的以為那里還是她的家,是她和媽媽,弟弟一起擁有的家,可漸漸的就發現她父親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父親了。那個男人之前說好了一碗水端平,可最后親情的天平還是傾斜了!在十五歲的大鬧一場后,她才終于明白那已經不是她的家了,那個男人已經不再是她的保護傘了,她不再反抗了,學會了逆來順受起來,只是她的心像是上了一把鎖,將其他所有人都鎖在了外面,包括她的父親!”
“她開始努力的學習,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奮斗,她要自己做自己的保護傘,她開始學會堅強,學會自己面對風雨,她從曾經可愛的小公主變成了一個高冷的冰美人。”
“后來,因為各種各樣的‘機緣巧合’,她來到了金陵工程科技大學,這個明面上是學校,暗地里則是暴力機構的‘邪惡’組織,以拯救世界為理由坑蒙拐騙了一批又一批大好青年。”灰衣青年撇了撇嘴,談到這個大學的時候,臉上全是不屑。
“她離開了那個家,不再打擾那四個人的溫馨和睦,整年都不再回去。她獨立了起來,靠課余的打零工賺得了學費和日常的花銷,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憑一己之力活在了這個孤獨冷漠的世界上,堅強執拗的不像話。”
“諾,‘今天’是那場車禍發生的八周年,她去公墓祭拜了一下她的母親和弟弟,順便回了一下那個毫無溫暖的‘家’,取一些她母親和弟弟的舊物!不可避免的碰見了她的繼母,和那兩個‘無法無天’的龍鳳胎。”
“繼母還好,只是冷嘲熱諷,并沒有什么太過的舉動,可那兩個死小孩就不行了,妹妹竟然上來踢,雖然被她一指頭戳倒在地,之后她的繼母就破口大罵開了。拿了東西準備走,她的繼母竟然攔下了她,說是要檢查她的包。”
“對于葉清寧來說,這就是一個笑話,雖然她不再認為那是她的家了,但那房子也是她母親和那個男人一起買的,現在她要離開,竟然還要被懷疑偷東西!”青年看著遠處還在不斷聳動肩膀的孤單纖瘦的身影,輕輕的搖了搖頭。
藍白色的小胖貓專注剝著葵花籽,聽到青年停止了說話,就輕輕一抬小腦袋,開口問道:“然后呢”,不過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分明就是對青年所說的故事不在意,提問也只是為了象征性的配合青年的‘煽情’。
“眼里就只有吃的!”青年用食指輕輕敲了敲小胖貓的腦袋,不過隨即就是補充道:“她的血統已經有了覺醒的前兆,身體素質有了很大的提升,真正動手起來,就她繼母那樣,她一個能打三個!對于她來說,現在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她在意的,一種是她不在意的,對于她不在意的人,她絲毫不會去考慮他們的感受,恰巧,她繼母就是那些不在意的人里面的一個!所以她輕輕一推,就徑直離開了,完全不管身后的叱罵聲。再然后,她就準備回學校了,結果卻是碰見了這一場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暴雨!”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母親和弟弟,或許是因為不作為的父親,或許是因為這冷漠的世界,又或許是那手抄報被打濕,再或許是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她壓抑了很久很久的委屈終于是壓制不住了,終于卸下堅強的偽裝,表現出內心的柔軟!”青年對著那個方向,眼中有些不知名的意味。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心里防線是最弱的,這時候或許只需要一杯熱水,一把雨傘,就能稍稍走進一個她的心里,成為一個她在意的人!而這個大好的機會,就被那個‘人渣’得去了,至少別人是這么評價他的!”青年一抬眼,看向了之前那輛灰色跑車消失的方向,微微一聳肩。
自始至終藍白色小肥貓都專注于吃葵花籽,基本上就不在意青年“煽情”的故事,一副天大地大,食物最大的模樣,可就在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的時候,它爪子一哆嗦,兩顆葵花籽從爪子將滑落,卻是還渾然不覺!
“boss不對勁啊,我怎么感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心里怵的很,感覺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了!”藍白色小貓朝青年懷里縮了縮,身體一陣顫抖。
“對啊,你們魔種的‘神’要出來了,還會和我們的倔強女孩有個‘美麗’的邂逅,雖然這個‘神’現在腦袋還不靈光,還在人和‘神’之間掙扎!”青年抬眼朝遠處那個瘦弱的身影望去,又望了望遠處的一座被紫色閃電籠罩的山頭,嘴角帶笑。
“小夢,走,帶你去看看這個統治了一個時代的偉大生物!”灰衣青年嘿嘿一笑,朝前輕輕一踏,瞬間從原地消失不見。
一個雙眼全是迷茫之色的十來歲孩子,撒拉著一雙破舊的運動鞋,站在低頭嗚咽的葉清寧身前,怔怔的問道:“大姐姐,你有見過我的姐姐嗎,我找不到她,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