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雨滂沱之夜
- 縱馬燕歌悲行
- 秋亭
- 3013字
- 2019-05-14 00:02:24
朱棣曾想派遣大軍誅滅丐幫,只因丐幫幫主錢為鈞曾經救了張文成,卻被道衍給勸阻了。道衍和尚說道:“區區一個丐幫,成不了事情的。陛下不必過于憂慮。而所謂的丐幫幫主,不過就是一個江湖之人,就派幾個江湖人士除掉就可以了,不必妄動兵戈,如今百姓剛脫離戰爭之苦,正休養生息,打擾他們只會誤了農時和生產。太祖治國之道甚嚴,丐幫沒了生存的土壤,成不了大患的。”
朱棣憂心的說道:“可丐幫人數,還是如此之多,始終是朕的心腹大患。”
道衍平靜的說道:“那陛下更無須憂慮、如今百姓都不可隨意遷徙,流動者還需發放路條,所以丐幫成不了氣候。就算有幾個乞丐也無傷大雅,一些遭受天災的百姓無奈流浪,陛下妄動干戈,只會傷及無辜,動搖社稷之基礎,更會逼迫一些難民造反。只要陛下勤政愛民,體恤百姓生產生活,讓他們豐衣足食,沒人去愿意做乞丐的。至于錢為鈞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朝廷大張旗鼓的興師問罪,恐怕也會逼迫丐幫武裝對抗朝廷,甚為不妥。派幾個江湖高手暗地里除得了則除,除不了派人看著即可。只要安分守己,讓他們自生自滅也好。”
朱棣聽完欣然接受了道衍的建議,可對于張文成的捕捉,朱棣是親自督查的。朱瞻基此次返京,還特地前往皇宮去朱棣討要說法。
朱棣怒斥了朱瞻基一頓,并告知了他真相。朱瞻基聽完,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原來自小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好兄弟,竟真的是自己的族弟。
朱棣說道:“此父子二人不除,別說你皇爺爺我自身難保,我們整個家族都會有滅族之災。”
朱瞻基弱弱的問:“建文叔父我們都是一家人,那皇爺爺當年為何一定要造反呢?”
朱棣大笑道:“憨貨,你當是爺爺不造反,就可以活命了嗎?你去問問你那皇叔朱允炆,削藩大開殺戒的時候,可有想過骨肉親情?既然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你皇爺爺我就反了他娘的了。要是不反,你小子還有命跟你爺爺在這里說話嗎?”
此時的朱棣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張昺和謝貴已經包圍了王府,失去了北平都指揮使的他已經無兵可調,王府的衛隊萬萬是無法與朝廷的軍隊抗衡。
子夜時分,北平城內風卷殘葉,塵土飛揚,冷風呼嘯,街上空無一人,俯瞰之下除了天公怒嘯,整個城市空曠哀寂。幾隊車馬正在此時已悄然進入城內,霎時風云變色,風從云,虎成風。雷電交加,雷聲震天,閃電劃破長空,如百萬之軍廝殺與天際。
書房之外,大雨滂沱,疾風攜雨入室,朱棣孤身一人,煢煢孑立,端肅如松,良久紋絲不動,呆望著太祖留下的蒙古彎刀。
窗外閃電之光透露著竹影斑駁隨風搖曳,余光影射朱棣的眼中,一絲寒意狠絕,朱棣抽出彎刀,大呼一聲,一刀劈向太師椅,頓時削成了兩半。
幕布之后,道衍徐步而出。朱棣驚得一身冷汗,雖目光如炬,但也掩蓋不住驚慌的神態,發絲垂亂,眼角含淚。
道衍沉吟道:“曾經縱橫于千里大漠,橫掃北元如摧枯拉朽的燕王豪杰,如今竟然也裝瘋賣傻,瘋臥街頭,如孩童被母親丟棄一樣凄慘,實在是可悲可嘆。”
朱棣仍是默不作聲,丟掉彎刀,閉目鎖眉,仰面而立。屋外狂風大作,門窗嘰喳做聲。朱棣又低頭淺淺地說:“我那侄兒真的會殺了我媽?我沒想謀反啊。”
道衍冷漠的說道:“皇上要不要殺你,不是看你想不想謀反,而是看你有沒有實力謀反,你這么強悍的叔叔只要在,那對他來說,威脅就一直有,如鯁在喉,不除掉就始終是禍患,你這個叔父遠在邊疆,天長日久,你們叔侄之情趨淡,要鑒別你是否還繼續忠心,這太難了,殺掉你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朱棣哀嘆道:“先帝尸骨未寒,他老人家在天之靈盯著我呢,如若子孫兵戈相見,我實難面對父皇,難道非要走到這一步嗎?”
道衍說道:“此一事,燕王沒有錯,令侄兒也沒有錯,錯的是洪武皇帝。一錯不該分封諸王,致使各自擁兵自重,自此埋下禍患。先帝以為留下幾個能干的叔叔給孫子,可起到維護社稷之功,尤其是燕王可御北元之強敵,用兵之時當然是最好不過,可天下太平了呢?將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外部無強敵,你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燕王不早為自己打算,當真要束手就擒嗎?這二錯嘛,先帝創業艱辛異常,心智承受之重,非常人所可比擬。朝堂之上,唯有利害二字為人所驅使,太祖皇帝故而只信任自己的子孫。無奈天妒英才,太子早逝,朝堂局勢就此失衡。那時先帝已入暮年,思子之情日切,自然愛屋及烏,感情用事,違背天道,一意孤行,把皇位傳給少不經事的建文皇帝,才導致今日之局面。功臣勛貴為何皆遭大難,怕的就是主弱干強,怕的江山社稷易手于外人。論治國領軍,這朱允炆哪里可與主公相比,主公本就是天命所歸。如今大明正值鼎盛之期,非雄才霸王而不可引領,太祖辛苦創下的基業,可不能毀在這個懵懂少年手里,更不可重蹈前宋的覆轍。可憐最是帝王家,帝位只有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婦人之仁,最終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世上的事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不得不做。燕王唯有奉天道而成大明之盛世。燕王當真以為太祖皇帝沒有預料到今日之局面嗎?當年太祖送主公這把蒙古彎刀,不就是一個警示嗎?如若注定要反,他寧可那是自己的兒子反,反正江山還是朱家的。”
朱棣面露憂色:“我等起兵舉義,難為正義之師,恐怕天下人難以認服,這悠悠眾口可比百萬雄師難以對付。”
道衍輕蔑的說道:“天下人,呵呵。天下人那管誰人做皇帝,只要自己能吃飽穿暖,只要誰人給予好處,他就認誰做皇帝,至于即位的過程中發生什么,最多不過是幾個文人墨客茶余之后的談資而已,對于一些迂腐固執好說言道的多嘴之人關起來即可,實在不行就殺一儆百,可免后患。天下人也哪里真的知道什么真相,史書不都還是人寫的。事成之后找幾個文人筆桿子粉飾一下,數十年后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一樁往事。所謂成王敗寇,縱使燕王再忠心耿耿,皇上要除掉你,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那時燕王別說保全名聲了,恐怕都有性命之虞了。反了還可以絕處逢生,不反必死無疑。”
朱棣遲疑再三,不發一言,望著燭臺孤盞瑩瑩,伴著寒風入室,燭火搖曳不定,忽明忽暗。在來回踱步之后,朱棣才緩緩坐下,端起一杯早已寒涼的茶水,可還細氣吹噓,仿佛如端著剛沏好的熱茶水。剛送到嘴邊,就淡淡的問道:“那先生,認為我們起兵勝算幾何?”
道衍當即答道:“十分勝算。”
朱棣驚呆了,朱棣望著道衍凝視了一會,道衍卻身姿半含,雙目微閉,目光投射到地面,朱棣突然狂放大笑:“先生,真會說笑。以我這點兵力,后勤又短缺,又如何對抗得了朝廷百萬大軍。別說十分勝算,恐怕這北平城都出不去。”
道衍不慌不忙:“老僧以為,燕王有五可勝,皇上而有三必敗。其一燕王身經百戰,刀槍血雨里滾出來,這統冰馭帥之功,這世上無人可及,此為一勝。其二軍隊在精不在多,燕王麾下猛將如云,虎狼之師,亦是睨視天下無敵手,此為二勝。其三先下手為強,師出有名清君側,也有正義的旗號,只要出奇兵,善詭謀,兵貴神速,可先占得先機,是可為第三勝。其四,皇上削藩,我等還有其他藩王的天然同盟,里應外合,方可事半功倍。其五,燕王還有老僧,不才可為第五勝。而皇上剛剛登基羽翼未豐,理政經驗尚且不足,就著急削藩,操之過急,反受其累,此為一敗。其二,前朝戰將多被太祖皇帝屠戮殆盡,朝中可用之輩不多,有也是宜守不宜攻的角色,再加上皇上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且腐儒當國,不熟軍事,決策自當謬誤百出,此為二敗,其三朝廷內都認為燕王不可能成功,所謂大意失荊州,驕兵必敗。”
朱棣聽完眼神螢閃發亮,抿了一口茶,若有沉思,語氣開始果決起來:“先生熟讀史書,這自古以來可有王爺造反成事的。”
道衍俯身拜倒:“主公將是開天辟地的第一個。”
朱棣拍案而起,好,就反了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