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俏俏捧著皮皮的臉，邊在黑暗中檢查他臉上的新傷口，邊急切答道。

她不忍心拒絕皮皮，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況且她也不想拒絕他。

“可是你要告訴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呢？”

皮皮有些愣神兒，他沒想到俏俏會答應地這么痛快。他搖了搖頭，好像在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一樣。

“你真的愿意救我嗎？”他再一次和俏俏確認。

俏俏雙手緊緊匝住皮皮肩膀，有些著急地小聲說道：“我愿意！快告訴我應該怎么做？”

皮皮擦了一把眼淚，微微低著頭，陷入了回憶。

“我是民國二十六年生人，我的父親在我剛出生時就因病去世了，民國三十五年的時候，家里窮得實在揭不開鍋，我母親沒辦法，就帶著我和姐姐出來要飯。誰想到姐姐因為把能吃的東西都讓給了我，身體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死在了半路上……”

說到這里，皮皮抬起頭瞪著黑亮的大眼睛看著俏俏，好像在等著她說什么似的。

見俏俏只是幫他擦了擦眼淚，皮皮又開始抽泣起來，“我的母親傷心過度，沒過一個月也死在了路上……姐姐死了，母親也沒了，就剩我一個人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要到飯，這時又遇到了一幫總是追著打我的孩子，我一時想不開，就找了一個山崖，跳了下去……”

一段痛苦地經歷就被這么簡單的幾句話概括了。俏俏用胳膊勾住皮皮的鍋蓋頭，輕輕地把他摟到懷里，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安慰他。

如果是其他人和她說這種話，她一定會堅定地告訴對方：“別難過，人生還長。把不好的事情經歷完，以后發生的全都會是超級幸運的事情。”

但是她要怎么安慰現在的皮皮呢？因為他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俏俏想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到底是哪個古人說出來的？經過實地的人員調研了嗎？

皮皮在俏俏懷里一下下地嗚咽著，俏俏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小聲問道：“皮皮，既然你可以以鬼的形式繼續在冥界生活，那你的媽媽和姐姐呢？沒有找到她們嗎？你怎么又成了正陽路旅行社的導游了呢？”

皮皮像個小動物一樣搓了搓鼻子，聲音啞啞地回答道：“我從懸崖跳下去之后，就感覺自己的魂魄離開了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地底下飄去。飄了好久好久，我看見了一扇很高的銅綠色鐵門，鐵門外排了很多樣子很可怕的人，不，是很多樣子很可怕的死人，他們……”

俏俏忽然抬手捂住了皮皮的嘴，“噓……等一下，”她做賊似地向四周望了望，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

她從傍晚和小姝在小賣部買的小食品里，拿出了一塊超大的花生焦糖巧克力。

確定沒有人被吵醒，俏俏動作夸張地爬回了床上。為了不吵醒其他人，她幾乎是憋著氣且面部猙獰地打開了巧克力的包裝。

“快吃吧，”俏俏說著把巧克力送到了皮皮嘴邊。

宿舍里雖然沒開燈，但是俏俏還是能看出皮皮看見巧克力明顯開心了起來，她心想，到底是個小孩子啊，好吃的就可以帶給他好心情。

皮皮看了一眼俏俏，又看了一眼巧克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不吃，你吃吧。”

俏俏無奈地看了看天花板，用手掰下了一大塊巧克力，“皮皮？”

“啊？”皮皮還沒“啊”完，巧克力就被塞到了嘴里，俏俏覺得皮皮吃巧克力的時候眼睛都亮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哭久了的原因，剛才流了那么多金豆子，眼睛不亮才怪。

皮皮把巧克力吃下肚，用袖子擦了擦嘴說：“你接著聽我說好嗎？”

俏俏點了點頭。

“那個門口不是排了很多樣子很可怕的人嗎，大家都一個接一個地往門里走。可是輪到我的時候，一個帶著高高的帽子，臉色發青，全身上下裹著白布的人對我說我不可以進去。”

“為什么呢？”

皮皮兩個手互相扣著手指，很小聲地說：“能進去的都是自然死亡的，可是我是自殺的，所以不允許我進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一直沒有見到我的母親和姐姐……”

俏俏真的想罵人，死都死了，還要被分成三六九等是嗎？“然后呢？然后發生了什么？”

“然后帶高帽子的人告訴我，我需要回到當時自殺的地方，再重復自殺四十九次，再回來排隊。”

俏俏聽了更生氣了，她攥緊了拳頭，繼續聽皮皮說下去。

“后來我就回到了當時自殺的懸崖，又跳了下去，這次比上一次摔的還疼，我覺得我的兩只眼睛，和肚子里的所有東西都被摔碎了……就在我想爬上懸崖，跳第二次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是一個女人，當時是我的靈魂在重復跳崖的動作，我的尸體不是還躺在山下嗎？我看見那個女人，她用草席卷起我的尸體抱走了。”

“她是誰？為什么要卷走你的尸體？”

“她把我搬到了一個草屋里，用長刀把我肚子里的心肝腸子全掏了出來，又往里面裝了幾塊紅色的石頭，之后對著我的尸體說，她知道我就在附近，以后我要替她干活，不然就有我好看，說著用力按壓著我尸體里的紅石頭……俏俏姐姐，你知道嗎？那滋味兒比跳崖摔下去還疼。”

皮皮說著身子一陣發抖，俏俏摟著他的肩膀，怒氣難耐地壓低聲音問道：“她是神經有毛病嗎！？”

皮皮沒有回答俏俏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后來我疼得失去了知覺，再醒來我就到了之前咱倆剛見面的地方，被告知我的任務就是帶領活著的人在冥界游玩……”

俏俏都呆住了，他居然受了這么多年的罪。皮皮見俏俏不說話，接著說：“我每次想到這些都會難過地哭，不知道為什么和你說了這些話我一點兒都不想哭了。”

俏俏避開皮皮臉上的傷口揉了揉他的臉，說道：“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呀？”皮皮歪著頭表示好奇。

“因為你剛才吃了巧克力呀，巧克力里面含有鎂元素，鎂元素可以讓人感到心情愉快。皮皮，你告訴我，這么多年你都沒有想過跑嗎？”

皮皮搖了搖頭，“跑過，只是我跑不掉，我的尸體在她那里，她只要按住我尸體里面放的紅石頭，我肚子疼得不得不回去。”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卷走你尸體的女人還沒死嗎？”俏俏氣憤地低聲問道。

皮皮用雙手捂著臉，渾身發抖地搖著頭，“只要我的尸體在她那里，我永遠都逃不走。”

黑暗中，俏俏拉下皮皮的雙手，她看著皮皮的眼睛平靜地說：“你的尸體現在在哪兒？我幫你去拿回來，但是有個條件……”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告訴我那個賤女人是誰。”

皮皮用蚊子似的聲音說道：“那個女人你認識……”

“是誰？！”俏俏覺得怒火要從她頭頂噴出來了，這么惡毒的人她居然認識？

“達師傅……”話音剛落，皮皮就捂住了肚子，他整個人痛苦地蜷縮了起來。

俏俏見他張大了嘴，但是并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臉上的傷口因為臉部的動作太大，全都裂開滲著血。

“皮皮！你怎么了？救命！救命啊！”她托著皮皮的頭部，也不管是不是會吵醒其他人，大聲喊了起來。

“俏俏！醒醒！”

俏俏猛地睜開了眼睛，只見小姝面色凝重地蹲在她的床前。

“又做噩夢啦？”她往床里面推了推俏俏，“今天一起睡吧，咦？你什么時候偷吃焦糖巧克力了？”小姝從床上拿起一張巧克力包裝紙疑惑地問道。

俏俏從小姝手里拿過包裝紙，眼淚一下子從眼睛里崩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