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你喊我一聲哥哥，我就給你筆?！?

“哥哥，”我立刻撒嬌的拉著他的胳膊，來回晃著，“簡北哥哥……”

我還看見了小白，看見我倆小時候，一人扎個一個沖天高的小辮，走路一蹦一跳的。

“小白，咱倆一起學鋼琴吧？我媽媽想讓我學鋼琴，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學?！?

“鹿鹿，你傻啊，”她小臉粉嘟嘟的，很可愛，“咱倆不能學一樣的，你要是學鋼琴，就相當于我也學了鋼琴。所以我得學舞蹈，這相當于你也學了舞蹈啊，這樣咱們就會兩樣本事了?！?

“對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看著她，笑的一臉天真，“你開心就是我開心，我難過就是你難過。所以小白，將來你幸福我也幸福，你以后會很幸福吧？”

“傻，咱倆都會幸福的，都會找到書里的白馬王子，然后過著幸?？鞓返纳畹??！彼f的特別自信，頭上的小辮子隨著走路，一跳一跳的，煞是可愛。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心里清明了許多，渾身也有力氣了，親戚朋友守了一床，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

“媽，我渴……”

其實，說完這句話我就后悔了。因為我想到了林黛玉。書里寫，她臨死的時候，也是要了些湯湯水水，說這都是回光返照的現象。古時候那些上斷頭臺的人，臨行刑之前，也都是要給頓飽飯的。我這一要湯湯水水，其實也是我離開這個世界前的最后一口了，心里也挺傷感的。

但我已經不能喝水了，我媽只是用小勺子給我嘴里放了一兩勺水，僅夠潤潤舌頭的。

我心里明白，我余下的時間不多了，就趁著還稍稍清晰能說幾句話的時候，趕緊把想說的跟我媽說了。

“媽，我走了以后讓您跟我爸再要一個孩子吧，實在不行就領養一個，省得老了身邊沒個人照顧。”

我媽聽完哭的都快背過氣去，“鳴鳴，你要是走了，我也跟著你走，你怕黑，我在路上跟你做個伴……”

“媽，別說傻話。爸，您也別哭了，”我想伸手拉他的手，但是卻沒有力氣抬起來，“怎么也不刮個胡子，跟個小老頭一樣？別難過了，誰還沒個死的時候啊。您給我買的那套房子就賣了吧，省的看見傷心，以后也別想念我?！?

“鳴鳴，我的鳴鳴啊……”

房間里的人哭成一片，我想勸他們別哭了，生老病死還不是人之常情的事啊。但我卻說不出來，心里也是不舍，也是凄涼和荒蕪。

“鳴鳴，爸爸對不起你啊，”我爸那樣剛強的一個人，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嗚的哭起來，“我整天就忙著工作，都沒管過你……”

“爸媽，我不行了，”我只能用氣息跟他們說，聲音極小，好在病房里很靜，“女兒沒來得及孝順你們，別哭了……我不想臨走還看見你們哭……”

“小白也別哭了，我看著心里難受……”我雖然不讓他們哭，但自己的眼淚還是沒忍住直滑到耳邊，“別等沈昂了，我想讓你過的幸?！摇蟆嫖摇嗫纯础野謰尅?

“鹿鹿……”小白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你個傻子……為什么……為什么陷得這樣深……”

我不能確定他們能不能聽見我說什么，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感覺整個身子已經有千斤重了。

“叔叔呢……”

單書啟站在最外面，直直的看著我，兩個眼睛跟小白兔的眼睛一樣紅，眼神卻十分清冷，好像跟我有仇一樣。

“叔叔……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叔叔……我……”

我想讓他靠我近一點，我想好好跟我說聲麻煩了，他卻離得我那樣遠，一步也不肯走近我。

“老師……牽手……”我看著宇傲笑，心里知道告別的話要早說，不然就沒機會了，但說話越來越斷斷續續，“謝謝……真……真想早點……遇見你……”

“鹿鳴，”他的嗓子已經啞的不成樣子，握著我的手也一直在抖，“你不能有事，你要堅持住……我已經找到簡北了……他已經往這邊趕了……你一定要堅持住……”

“阿宇……阿宇……”我看著他，好費力的說每一個字，“下輩子……你……早點……找……到……找到我……好不好……阿宇……”

“鹿鳴，”他渾身顫抖，一下一下的親吻我的手，淚流滿面，“寶貝……不要離開我……不要……”

“我把你……耽誤了……你……找個好姑娘……把我忘了……”

“寶貝……寶貝……”他的眼睛紅到要滴血的地步，“我愛你……”

“我也……愛你……”

我此刻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一直處于彌留之際。但我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即便真走了，心里也沒什么遺憾了，“把……簡北……道歉信……一……一起……燒了吧……自此……我……和他……兩不……相欠……”

“鳴鳴……”

“鹿鹿……”

“鹿鳴，你不能死……簡北……簡北來了……他真的來看你了……”

我沖著大家笑，嘴巴一張一合的，其實都只能發出極小極小的聲音，我十分費力的看著大家，盡量讓自己說的清楚一點：“以后清明節什么的……你們也不用去墳上看我……都不用去……就把我忘了吧……”

我原本越來越重的身子，忽然變得輕飄飄的，我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但心里卻覺得輕松。我聽見有無數個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已經不想再回應。

我恍惚中，飄蕩中，回首這個世界，一花一木，像水里的影兒一樣，一蕩一蕩的，好像用指尖一點，就煙消云散了。

今生，我愛得太累了。

我想好好休息了，就讓我走吧，不要傷心，以后也不必想起我。

這時一股巨大的外力突然沖了進來，一個人影直直來到我的病床邊，他一把緊緊握住我已經有些發涼的手。我想看看他的模樣，卻只看見一片混沌。

那是一個極其悲切的聲音，他低聲哀慟:“呦呦……我來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