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再一次來到卿瞳的公寓，時間正是星期天，也不知道她是到處跑出去浪了還是宅在家里。

準確來說宅女就是這么一種奇怪的生物，沒洗頭的時候連出門拿個外賣都不愿意，一旦洗了頭就會滿世界亂跑。

站在公寓樓下，葉南打通了卿瞳的電話。

“喂？”

有那么一瞬間，葉南以為自己又聽到了卿琴的聲音，那個帥氣的女人帶著一點灑脫的痞氣，壞笑著對自己說話。

但葉南很快又回過神來，平靜地問：“在家嗎？”

“在家，不過吃完飯就要出去了。”卿瞳的語氣有些慵懶。

“做好飯了？”

“沒有，現在我正看著外賣APP呢。嗯~你要來？”少女輕哼了一聲，似乎在伸懶腰。

“已經進電梯了。”因為手機是使用了律強化的黑科技，所以電梯并不能阻礙它的信號。

卿瞳從床上爬了起來，吐槽了一句：“艸，每次來都是飯點，我家米缸都要被你偷干凈了。”

“別玩梗了，天天吃外賣的人哪兒來的米缸。”

“沒，我有自己下面條和荷包蛋啊！”

葉南冷漠地“哦”了一聲，走出電梯說：“開門。”

“開了開了。”

門禁打開，葉南聽到啪嗒啪嗒一陣拖鞋的聲音傳來，卿瞳打開了房門之后直接走回了房間。

“飯我點完了，兩份鍋貼，送兩份紫菜蛋花湯，沒別的。”

頭也不回地說完之后她又甩掉拖鞋趴在了沙發上，玩著手機。

“沒事，我不挑食。”葉南換上拖鞋，這里他雖然不常來，但卿瞳還是給他留了一雙拖鞋。

除此之外，兩人之間就沒有什么交流了。

葉南知道，卿瞳其實是一個很外向的女孩，涉足了東方之類的游戲方面的小圈子，和別人聊天的時候也經常用一些梗，而且還參加了高中的動漫社，出了幾次COS，性格相當活潑開朗。

但是和葉南他們這些狩魔人接觸的時候，她就會瞬間變成自閉模式。

組織的其他人都認為，這是因為她對于狩魔人這個身份的抵觸，整個家族因為這方面的原因死得只剩下她獨自一人，而自己也因為血統而必須處于監視之下不能離開魔都。

但經過了四個月的接觸之后，葉南早就感覺到卿瞳這個孩子其實對家里死了多少人根本不在乎，也不在乎自己被監視，也不在乎自己不能踏出魔都一步。

她也許自己都沒有發現，她抵觸的根源其實是自己的姐姐。

葉南還記得他第一次在卿瞳面前提起卿琴的時候，那是四個月前。這個少女鬧得很兇，起初還只是冷著臉說“不要提她”，在葉南的引導下她越吵越兇，最后歇斯底里到了完全破音的地步。

等她安靜下來之后，葉南倚著門框對她說：

“你厭惡她，甚至憎恨她，是因為她沒有給你你應該得到的，對嗎？”

卿瞳坐在沙發上背對著葉南，沒有說話。

“千禧年的時候你只有幾個月大，從你睜開眼的時候開始你就只有她，你只有你的兩個姐姐，你九歲的時候卿寧死了，你只剩下卿琴了。但她把你拋棄了，所以你恨她，她的離開其實就是把你能擁有的一切都奪走了，你變得一無所有了。”

“夠了。”卿瞳沙啞著嗓子說。

“我理解你這種感受，我雖然父母都健在，可是從小他們就沒有管過我。我的父親半年才回一次家……你知道小孩子的想象力都很豐富，我甚至懷疑他忙只是借口，我和妹妹其實是他的私生子，所以半年才回來看一次。”

葉南說著就笑了起來，笑完了繼續說。

“對我妹妹來說，她也只有我……我也只有她，還有我們對面的鄰居。

“小孩子最愛做白日夢，總愛幻想不平凡的生活，上初中的時候我幻想過我被魔法學校錄取了，提著貓頭鷹去火車站……可是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突然想，如果我走了妹妹會怎么樣？等上了火車之后她會哭著追火車跑嗎？

“我覺得她會，追累了她也會回家，然后那一把水果刀天天磨，等我回來的時候狠狠捅我一下。”

卿瞳抹了抹鼻子，哼了一下。

“很難過吧，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

卿瞳抿緊了嘴，嘴角微微抽動，低著頭不住地眨眼。

“我不是來嘲諷你的，也不是來安慰你的，我只是來完成她的委托。

“卿琴最后離開之前，她有很多很多東西應該交待的……她是守墓六組的組長，她的副手也跟著一起死了，事后整理的時候六組亂成一團，很多秘密被她們兩個帶進了墳墓里……她們都忘記說了。

“不僅是工作上的事情，卿琴的戀人當時就在她身邊，她們離別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

“因為你姐姐最后說的是，讓我幫忙照顧你，有空帶你去馬爾代夫或者別的什么地方玩玩……雖然你不能出魔都，不過總能想點什么辦法的。”

說到這里葉南也停了停，然后繼續說：“她最后就說了這些，告訴我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回頭的都是傻逼，我是個大人了……也不能回頭。”

一滴一滴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從卿瞳的眼里砸到地板上，摔碎。

葉南沒有什么反應，他答應過卿琴不會哭，所以他最后說：

“我知道你有多恨她，所以我不會告訴你這是錯的或者你不應該恨她。我不是神父也不是耶穌，不負責教人愛和寬恕，恨與不恨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卿琴也不會在乎這個的。

“我只是想說……這次我來看你，從魯省坐火車到魔都，一路上十三站，路過四十座城市，每一座都是如果沒有你姐姐就不會存在的地方……但是現在，那四十座還有更多的城市里，每個孤獨的孩子都可以繼續等他們的媽媽、姐姐回家，而不是去給上帝唱歌或者去別的什么地方。

“我不是說讓你為她感到驕傲，也沒人有權利這么說，我只是希望你即使不理解她、憎恨她，也對她多一點體諒。

“她救了所有的人，是因為她心里有你。”

葉南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書桌上一只鬧鐘在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以后難免有人會在你面前提起她，不要太激動，不管她欠你什么、你欠她什么，都已經還不上了……”

“不全是。”卿瞳低著頭說。

“嗯？”

“對不起。再見，姐姐。”

卿瞳抬起頭，臉上是兩道淚痕。

“我還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