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著凌林的計劃,應該是第二天晚上趕到淮京城的。可是不想下起了暴雨,一行人冒雨趕路,雨下的很大,雨聲不止蓋住了踏踏的馬蹄聲,連馬車里凌林和出塵說話也都聽不清楚。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聽一陣兵荒馬亂:“快跑啊,無為河要決堤了。”
凌林面色大變,掀起車簾一看,外面有幾百人正往山上奔來:“速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有人回報:“回殿下,無為河的河水溢過河堤了,好在那處是個山坳,地勢較低,倒沒有蔓延到別的地方。”
“有人員傷亡嗎?”凌林定了定心神。
“據(jù)說那個山坳里住著幾十戶人家,都已經(jīng)逃出來了。幸好河水只是溢了,大家也來的及收拾了些緊要物件出來。只是看河水溢過河堤來估計,這段河的河床一定未曾清理過,怕是因為地處偏遠,所以防護加固上也可能會有所疏漏,決堤也不無可能。”侍衛(wèi)說。
凌林看了看外面的大雨:“看天氣,這雨一時怕也停不下來了,讓附近的村民都立刻搬到山上來,等汛期過了再回去居住,另外讓巡水司的人過來。無為河這么重要的河道,也能輕視?”
侍衛(wèi)領命而去,凌林還是放心不下。對出塵道:“我去看看,你就在這兒等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出塵有意相勸,凌林卻掀簾下車了。
凌林身后只剩兩個侍衛(wèi),剛跑的不足百米,突聽后面一陣山石滾動之聲,回頭一看,竟是剛剛所立之處被山上的泥石流淹沒了。
“阿染。”凌林嚇得目眥盡裂,慌忙勒馬,卻因用力過猛從馬上摔了下來。他來不及多想,一步一瘸的跑向剛剛的地方。手忙腳亂的去刨路上的泥石。
兩個侍衛(wèi)也是大驚失色,趕緊拿起劍挖了起來。
“不許用劍。”凌林大喝道,那么鋒利的劍,若是不小心傷到阿染怎么辦。
“用劍鞘。“好在一個侍衛(wèi)反應快。見凌林不再多說,趕緊拿著劍鞘刨了起來。而凌林手無寸鐵,只憑一雙手拼命的刨著。好在逃跑的村民們見出了事都趕過來幫忙,這才把出塵和三青挖了出來,可惜,車夫和青鷥都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華卓、青鷺、青鵲和出塵也都受了重傷。
“大夫,大夫呢?”凌林急得大喊。
“在在。”有人尋著村里的老郎中引了過來。
郎中替他們一一看過了,道:“這幾個人傷的都很重,這里沒有合適得藥材,還要送到城里去才行。”
“車。”凌林道。
侍衛(wèi)從村民手里買了一輛牛車套在了馬上。凌林毫不遲疑的抱著出塵上了車,侍衛(wèi)趕緊把剩下幾人也抱到車上。匆匆往城里去了。
出塵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只有凌林一個人在身邊,見她醒來,又驚又喜:“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讓大夫進來給你看看。”
出塵搖了搖頭:“這是什么地方?”
“這兒是靖陽城,你被泥石流砸到了,昏迷了兩天兩夜。”凌林說。
“我想喝水。”出塵說。
“好,我給你倒水。”凌林高興的站起來,一雙纏著紗布的手卻怎么也拿不好茶杯。
“來人。”他懊惱的喊。
“你的手怎么了?”出塵問他。
他微微閃了一下眼睛:“沒事,剛剛不小心被門夾到了。”
這時,門開了,門口站著的十幾個大夫一一走了進來。見出塵醒來,不由一個個面上露出大喜之色。
“小姐渴了,你們給他倒杯水。”凌林說。
幾個大夫爭先恐后的要去倒水,凌林見了忍不住皺緊了眉頭:“行了,你去倒水。剩下的,你們?nèi)タ纯葱〗愕膫趺礃恿耍俊绷枇蛛S手指著一個大夫說。
一時之間一群大夫都沖到出塵身邊,把脈的把脈,翻眼皮的翻眼皮,看舌頭的看舌頭,把出塵弄得萬分郁悶。
等到眾人都看得差不多了,另一個大夫這才端上水來。
“行了,喂個水都不會,我來吧還是。你們就下去煎藥吧。”凌林看著那個端水的大夫就一肚子火。
大夫把水遞給他,看到他拿那雙包成饅頭的手顫巍巍的端著水要喂她,出塵趕緊攔住他:“我自己可以的。”說著從她手上拿過水杯一飲而盡,“你手怎么回事啊?可別跟我說你兩只手都被夾到了,誰有這么大膽子?”
“那是殿下為了救小姐時拿手刨泥土弄傷的,您是沒看到,殿下連指甲都挖斷了。”凌林的侍衛(wèi)長走了進來。
“誰讓你進來的?”凌林怒道。
“殿下待小姐一片赤誠,為何不讓小姐知道?”侍衛(wèi)長說。
“住嘴。回宮后自己到慎刑司去領罰。“凌林說。
侍衛(wèi)長行了個禮:“屬下自知有錯,但屬下不愿看到殿下如此委屈自己。龔太醫(yī)帶來了,屬下這就讓他進來。”
凌林尷尬的看了出塵一眼,俊臉微紅:“龔太醫(yī)是太醫(yī)院的圣手,我讓他給你看看。”
龔太醫(yī)替出塵診了脈,又查看了一番傷勢,這才對太子道:“太子殿下,這位小姐的身體現(xiàn)在暫無大礙,只是傷口不能見水,也不能亂碰,只要小心修養(yǎng)按方吃藥,相信半年之內(nèi)便可完全恢復。”
“半年?”出塵大驚。
“半年還是短的,你傷了筋骨,若不是遇到我,只怕一年都別想恢復。”龔太醫(yī)的神色頗有幾分自得。
“無妨,你就好生休養(yǎng),別的事我替你辦。”凌林軟聲安慰道。
“別說我,”出塵看了凌林一眼,“龔太醫(yī),你再看看太子的手怎么樣了?”
“我的手沒事,待會兒再換點藥就好了。”凌林訕笑著說。
出塵瞪了他一眼:“就在這兒換吧,我也想看看被門夾了手是什么樣子?”
凌林一臉大寫的冏字,龔太醫(yī)眉眼微動,難道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河東獅?看太子這樣子,怕是要被吃死了。哎,我西平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呀。
龔太醫(yī)心中嘆了口氣,拿過藥箱去解凌林手上的紗布。
“龔太醫(yī),你過來些,我也想看看太子殿下的傷怎么樣了?”出塵說。
龔太醫(yī)只得拖著凌林的手往出塵床前移了幾步。
“龔太醫(yī),你是要本宮站著換藥嗎?”凌林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神色。
龔太醫(yī)一愣,又拖著凌林的手走到桌邊:“的確是這里方便換藥,請小姐見諒了。”
出塵不說話,睜大眼睛聚精會神的看龔太醫(yī)換藥。那專注的神情,把龔太醫(yī)激動的恨不能立刻把她拉回去當自己徒弟了。解開紗布的時候,凌林下意識的摞了摞身子,想擋住出塵的眼光。
“我看看你的手。”出塵說。
見凌林扭過頭不理她,又加了一句:“你要是不讓我看看,我也不要你陪我去淮京了,我馬上就讓人收拾東西走。”
凌林一驚:“你現(xiàn)在動也不能動去哪兒?再說,你的丫鬟也都昏迷著沒醒呢?”
“我就算今天走不了,明天也一定走得了,你盡可以試試。”出塵賭氣道。
“別鬧了,我讓你看便是。”凌林實在捱不過不講理的女人,抬高了雙手讓出塵可以看到。只見他一雙原本指節(jié)修長,白凈無瑕得手已滿是傷痕,十指烏黑腫脹,更有幾根手指連指甲都看不到了,只剩一片黑乎乎得血肉。她想起曾在太后宮中見過最嚴酷得刑罰便是撥離人的指甲,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她至今難忘。而他一個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子,是如何承受這樣的痛楚?
她忍不住淚水流出了眼眶,柔聲道:“疼嗎?”
凌林見她流淚,慌忙道:“嚇著你了?我不讓你看你非要看,這傷是丑的嚇人但其實一點都不疼的。”
龔太醫(yī)在一邊涼幽幽的說了一句:“十指連心,太子連這都不疼了,實在是千古第一人啊。”說著順手把藥倒在凌林手上。
凌林猝不及防之下痛呼不已。
“太子不是說不疼嗎?”龔太醫(yī)不緊不慢的說。
“不疼。”凌林牙齒都要咬碎了。
“嗯。”龔太醫(yī)心滿意足的點點頭換了一種藥倒在他手上,逞英雄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啊。”整個客棧都是凌林凄厲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