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蛉斗

金元嬰張口一噴，便有茫茫多的金龜子沖喉飛出，這群鍍金的金龜子內藏暗針，專叮咬人的死穴，如一團金色濃煙罩住了李承逸的上空，嗡鳴不止。

李承逸聚氣凝神，倏爾一拳打出，拳風挾帶天罡正氣，只一擊便將那團金霧打散，暗忖：“原來柴楓早有埋伏！”想到對方老謀深算，擔心起前院李季柯、李少德的安危，轉身躍上屋頂，要去營救。

卻見柴楓竟先他一步走入回廊，趕到了堂前，料知對方拉攏不成，又忌憚自己武功高強，定是要對李家兩位將軍不利。當下雙手撐地，兩膝彎曲，要變“井木犴”相跳躍過去。突然頸后一陣涼滑，脖子被什么東西纏住，他變相一半忽被制止，體內氣息紊亂，“哇”的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纏住他脖子的是金元嬰的舌頭，這怪物雖然形似怪蛤，其身卻是一只貔貅。舌頭可以隨意伸縮，舌苔上晶光點點，竟然嵌滿了一排排鉆石，長舌勒住了李承逸的脖子，那上面的鉆石便如同鈍刀鋒一般，一寸寸的斫摩著他的喉嚨，頸上火辣辣的刺痛。

李承逸脖子遭扼，但他練了《紫宸傳籍》之后，周身筋骨精異，此刻身上其余部位仍靈活自如，伸手掐住那金元嬰的怪舌，想要一下掙斷，卻又想：“六哥喜愛這些異獸大過一切，我若就此毀了它，六哥該要傷心難過了。”于是將手收回，心念一轉，發動帝心術命那金元嬰退開。

此刻他心懷戰意，天罡正氣充盈全身，金光神凜，如斯發動帝心術，使這原本與戰馬溝通、按捺心神的帝王心法，變為一種威懾萬物的強大心術！

金元嬰受他心術感召，綠豆小眼猛然間睜大，充滿了驚恐之意，“嗖”的一聲將長舌收回，對李承逸敬若神明，再不敢向前一步，匆忙跳回了池塘。

李承逸伸手摸了摸脖子，攤開掌心，見已有點點血漬從喉間滲出，好在血色鮮紅，那怪舌上并沒有毒。忽聽得歸六丙大叫道：“老大，快救我們！”歸六乙罵道：“放屁！長島四壽何時讓人救過？從來都是咱們救人。”歸六丙恍然道：“不錯！我剛才救人心切，見老大被蛤蟆纏住，一時忘了。”歸六甲道：“那如果老大硬要救咱們呢？”歸六丁道：“長島四壽英雄俠義，寬宏大量，就勉為其難讓他救一下吧！”

他四人雖然嘴上胡說八道，被隕石吸附在一起，但因四人真力相通，同時掙扎，已卸去不少磁力，有不少隕石正自慢慢掉落，但要等到完全解脫，卻也得花上些時間。李承逸見他們并無危險，心系李家兩位將軍的安危，便說道：“長島四壽的本事并不輸我，方才呼救，想來是與我說笑。”

歸六丁即刻昂首道：“不錯！他們是跟你說笑呢，我剛才可沒開口求救。”歸六乙道：“孫子才喊救命，誰那樣沒出息了？”歸六甲道：“長島四壽威震長生島，全是英雄好漢，不是孫子。”歸六丙道：“嗯。孫子不如長島四壽。”

李承逸回到前院，院中竟然空無一人，方才的官兵和李家二人俱都不見了，只剩中間一個看臺上，孤零零的趴著韓遙的尸體。

他正自納罕，忽聽得外面有鎮民喊道：“強盜來了，快跑啊！”急忙沖出王宅，見長街上一片狼藉，各家門戶大敞，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平民。有一票人馬大概數十人眾，正挾了金銀、貨物，奔出鎮子往北邊的山上去了。

李承逸扶起離他最近的一人，替他輸送了一些真力，那人是個中年農夫，半晌睜開眼睛，見救他的只是個少年，喘息道：“快……快去報官，仙霞嶺上的強盜又來作亂了……”李承逸勸慰他片刻，又相繼為其他人運氣療傷，有的鎮民護財心切，遭一劍加頸，已救不活。

他從這些人口中得知，原來鎮子北面有座仙霞嶺，上面盤踞著一伙強盜，專行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勾當。原先王員外能夠富甲一方，坐地斂財，沒少與這伙強盜勾結，雙方互惠互利，強盜礙于王宅的面子，行事倒也不便太過激進。如今王員外死了，平安鎮上無人與他們再有瓜葛，搶劫殺人毫無顧忌，于是鎮民們就遭了殃。

李承逸聽罷怒從中來，他原本就是捕快出身，如今雖然身在叛軍，卻從未做過損害朝廷、百姓的勾當，現下碰上這等事，焉能袖手旁觀？當即安撫好受傷鎮民，徑自回到那家酒樓，李煜跟李家三虎還在，他將事由說了，向唐王請命帶兵上仙霞嶺剿匪。

李煜沉思片刻，捻須道：“只怕對方占據有利山勢，咱們強龍難壓地頭蛇。”

李伯寬也附和道：“四弟、五弟尚且不知去向，我看還是先找到自家兄弟再說，不要多管閑事。”

李承逸對唐王一拱手，說道：“大哥，咱們讓出潼關以后，就成了無根的部隊，落腳無處。如今仙霞嶺就擺在眼前，強盜替咱們打下了根基拱手送上，何以不占？”

李煜訝道：“你是說，咱們滅了強盜以后，就在仙霞嶺占山為王？”

李承逸道：“此地乃邊陲之地，官府少來。平安鎮又常年遭強盜騷擾，我們滅掉這伙強盜后，勢必人心所向，百益而無害。”

李煜喝下一盅酒，微一沉吟，拍案道：“好！就依賢弟所言！”當即傳書一封，派李伯寬送去三里之外的營地，調兵攻打仙霞嶺，委派李承逸為這次行動的先鋒，統率全部兵馬。李仲之問道：“那四弟和五弟怎么辦，咱們就不管他們了？”李煜道：“柴楓覬覦我后唐李家的勢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料到早晚有此一遭，放心吧，他還等著跟我談條件呢，暫時不會為難他二人的。”

次日，李承逸率精兵三千，從仙霞嶺南面上山，跨山巔躍六嶺，終于在臨近武夷山脈交界處發現一座山寨。李承逸想起強盜屠鎮的種種惡行，怒從中來，一腳踹開山門，沖了進去。

這山寨卻比他想象中冷清的多，校場上空空如也，兀自豎立幾排兵器架，中間一桿杏黃大旗。往里邊走去，聚義廳內也空無一人，但見一張張長條凳、八仙桌橫立面前，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白煮肉，每只肉碗旁邊都放著一壇酒，桌椅兩側插滿了一人多高的蠟燭，每排幾十支，燭香奇異，將整個聚義廳映照的燈火通明，看樣子倒像是慶功宴即將開席，卻遲遲不見人來。

李承逸心中暗忖：“這伙強盜難道提前得到消息，已經跑了？”后來一想又覺不對，己方是叛軍，又不是官兵，強盜絕無害怕的道理。況且若是跑了，這桌上現成的酒肉又作何解釋？于是派出一隊探報沿著仙霞嶺搜索，一旦發現情況便以火信通報。

他越看越覺得這些蠟燭不對勁，順著亮光望去，卻見堂中的神龕上青鼎升煙，鼎中插滿了香頭。此乃土匪、強盜聚義的規矩，但凡上山入寨者，必擺香頭，下山也是一樣，拔了香頭就算是斷了交情，這鼎中香頭的數量，也就代表了山寨的人丁興旺，綠林規矩，歷代如此。唐朝大將程咬金瓦崗寨聚義，有利可圖是兄弟，無利時反目成仇，各自拔了香頭斷絕恩義，故而有著“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的說法。

李承逸見那神龕上面，供奉的神仙居然是姜子牙，心下暗暗吃驚。相傳文財神是范蠡，武財神是關羽，門神秦瓊、尉遲恭，官運財神是東方朔，灶王爺是隗子郭。然而最初的武財神卻是姜子牙，后來才換成了關二爺，這伙強盜仍然供奉前者，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突然間，那神像空洞的眼中，驀地精芒一閃！只聽幾聲怪叫，從姜子牙的口中噴出一團勁風，將鼎中香撲滅，直吹得兩旁燭火也抖動不止。李承逸擔心敵人使詐，命手下三千精兵全部退出，分部守住山寨各處要道，沒他命令不要擅自行動，只身一人留在廳上，與那“姜子牙”對峙。

一道銀光匹練般飛來，驀地散開，以遮天之勢罩向李承逸頭頂，他拔出身背后的火夭，一劍揮出，炙陽劍氣將那銀光劃破，竟然是一團錚亮堅韌的蜘蛛網。

蛛網雖然被火夭斬碎，蛛絲卻極其粘稠，藕斷絲連，裹住火夭開始腐蝕劍身。李承逸心下一凜，發動帝心術催動劍中元神，霎時間劍身隱現火種，火勢大盛，形成三味真火才將那盈盈一絲煉化殆盡。

不待他思索，“姜子牙”口中又是接連噴出十幾張蛛網，每一張都猶如滔滔天網，黏連不絕，極具腐蝕性。李承逸不想寶劍受損，將火夭背回身后，側俯壓低身形，四肢半張不攏，雙腿彎曲，蹈虛點地，變“虛日鼠”相，貼地穿梭，閃轉避開空中怪網。

但見那蜘蛛網越來越多，直將地面淹沒覆蓋，變得白凱凱一片粘稠。那“姜子牙”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才盞茶的功夫，已經從它嘴里噴出上百件蛛網。

李承逸見地上已經不能站人了，左右腿互踏，絕塵而起，幻手化仙羽，乘風掠背，變“畢月烏”相沖上半空。“姜子牙”好像早料到他有此一著，居然克敵先機，提前將一張碩大的蜘蛛網鋪上房梁，待李承逸發現時已距離它不到尺許。

他忙以帝心術控制心神，辨析環境，又憑借星宿搜神手的精妙造詣，于千鈞一發之際變招，將整條右臂反轉一圈，從背后抓住了房梁。右腿踢左腳，使整個身子后仰，與蛛網拉開距離，左腳再勾住右胯，不至局部遭陷，以一個匪夷所思的姿勢避了開來，此時他的臉與蜘蛛網已相隔不過數寸。

李承逸怕那“姜子牙”再度發難，急忙三下兩下躍上房梁橫木，變“參水猿”相四肢攀援，靈捷而走，但見那“姜子牙”的口中突然沒了動靜，不禁暗暗生疑。鼻中驀地聞見一股怪味，與那蠟燭燃燒的奇異燭香又自不同，說不上是酸氣還是瘴氣，聞過之后心頭隱隱生出煩惡之意。

忽聽得懷中一陣悶響，青天蟹王被這氣味吸引，“噌”的一下從葫蘆里鉆了出來，青黝黝的殼子閃爍放光，一對巨大的蟲螯鋒利如刀，正自尋找目標。

那日他與赤松道人打擂，被對方的火焰真力燒焦了衣服，盛納青天蟹王的玉罐也被燒毀。李叔工對飼養蛉蟲頗有心得，送了一個葫蘆給他，叫他把青天蟹王養在里面。

這段時間李家軍一直長途跋涉，來去匆忙，他也無暇顧及這只蟋蟀，今日它竟然自己從葫蘆中出來，叫李承逸端的有些驚奇。

但見青天蟹王的一對長須探了半晌，似是在搜集空中的氣味，繼而吱吱怪叫幾聲，如一道黑電般從他懷中飛身跳下，一躍鉆進了那姜子牙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