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星君式

青袍怪人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著，回身迎上，戟指李承逸胸口，便有滾滾山石化作飛蝗暴雨，激蕩而來。

李承逸身形如梭，穿行石雨，依靠天罡正氣遁形空中，憑空借力，連變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雉、昴日雞、畢月烏、觜火猴、參水猿等白虎七星宿相。

青袍怪人朗聲道：“來得好！”當即也隨他變相，身法、形意居然一點不差，只因所修真力不同，出招變相之際并無天罡正氣般霸道剛猛，而是另一股隨意柔和的真力，周身風林山火，任意驅策，似能催動世間萬物，賦予事物靈氣，為他所用。

青袍怪人將這七相按某種順序變出，速度加快了一倍，竟將這白虎七宿融為一體！招式立刻大變，出手間形意孤傲凜然，大開大闔，只一拳、一掌，卻能以點打面，罩住對方周身命門，竟逼得李承逸一時無法還手。

青袍怪人邊飛快出招，一邊笑道：“此為‘天煞孤星式’，乃是白虎七宿的星君式。小子，你雖修煉成紫宸之體，也學會了星宿搜神手，可惜缺乏名師指點，仍舊達不到一流高手的境界！”說罷一掌虛拍，縱身飛回馬上。

李承逸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多謝前輩指點……”正待開口發問，卻聽青袍怪人又道：“我救蘇妙并無惡意，反倒是出于一片好心。嘿嘿，你若是不信，大可跟來。”

他似乎看透了李承逸的心思，根本不用等對方回話，又一揮手，眾部下隨他進入潼關關口，轉過一個彎便隱沒霧中。李承逸怔忡片刻，見對方確沒往唐王的駐扎處去，而是反向馳行，便也不再阻攔。

向天望去，見東方旭日東升，天色大光，心知一場鏖戰就在眼前，回身又向潼關關口望了一眼，見地勢險要，入口狹小，的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是自己能否真的擋住五萬大軍，不負義兄重望，成為那當關一夫？

忽然眼前一亮，從濃霧彌漫的關口中駛出一人，只見他黑袍颯爽，衣袂帶風，人矯健，馬如龍，正是阿波羅。他急奔而來，倏爾在李承逸面前勒馬停下，笑道：“小李少俠，怎地獨自來了，也不叫上我？”

李承逸心中一熱，他原本以為阿波羅說要協助作戰，只是隨口一提，卻沒想到竟真的來了，感激道：“此戰兇險異常，你還有使命在身，不如及早回去羅馬，沒必要跟著蹚這渾水……”

話猶未了，聞得頭頂傳來聲音，只聽一人說道：“他剛才說羅馬，那羅馬卻是什么馬種？”另一人道：“這不是顯而易見么，那匹馬姓羅名馬，所以叫做羅馬。”又一人罵道：“放屁！只聽說人有姓羅的，馬幾時也有姓名了？”先一人念道：“絕群姓絕，紫燕騮姓紫，祿螭驄姓祿。這些都是傳世名馬，你能說它沒有姓名嗎？”再一人笑道：“你們說的都不對，他說的其實是騾馬，騾子和馬。那人說話從簡，害你們聽岔了。”

李承逸欣喜萬分，仰天叫道：“長島四壽！”

只聽半空中“咦？”了一聲，驀地簌簌落下四人，各人頭頂一叢樹葉，正是長島四壽。李承逸高興道：“你們四個都沒事，真是太好了。”那日若非長島四壽為他拖延時間，他恐怕早已被柴楓捉去，等不到李家五虎前來，心中一直對他四人抱有感激。

歸六乙雙手叉腰，得意道：“老大此話不假，這一百八十年來我難逢敵手，武功不是好，也不是很好，而是太好。”歸六甲道：“區區幾個小兵，憑我一百九十年的功力，彈一指頭就夠他們受的。”歸六丁道：“我活了二百年，只一口氣就能吹死他們！”

李承逸笑道：“嗯，長島四壽全是響當當的英雄人物，單憑這份豪氣已是無人能敵。你們卻在這里做什么？”

長島四壽聽他夸贊自己，俱都十分高興，歸六甲道：“咱們見這光禿禿的崖上有棵青松，枝繁葉茂，任憑風吹雨打，它就是不動。”歸六丙接口道：“于是咱兄弟就決定跟它較量較量！看誰能一直不動，綠到最后。”說著四人站得筆直，頭頂茂密樹葉，樣貌頗為滑稽。

李承逸哈哈一笑，說道：“不用問，一定是那青松輸了，長島四壽贏了。”

歸六乙“噌”得跳了起來，怪叫道：“老大如何知道？果然好眼力，不愧是長島四壽的老大！”

長風落寂，平原上倏爾塵煙滾滾，大地顫動，遠處井然有秩的馳來一批人馬，長隊如龍，眾兵士鐵甲加身，每人額頭上均纏有白布。

李承逸翻身上馬，踽行向前，朗聲問道：“來者可是曹將軍部隊？”

對方陣中無一人答話，到得離關口一里開外處停下，大軍宛如一道鐵墻，距李承逸不過數丈，他能清楚看到每一個兵士臉上的憤怒，他們粗重的喘息聲中，隱隱帶有悲泣。

五萬人的喘息匯聚在一起，凝重而壯觀，曹彬從陣中慢慢踱馬而出。他四十幾歲的年紀，額上也纏著白布，神色剛毅如刀，眉目凝重，騎一匹熊棕馬，身披黑色鋼胄甲，手持一柄六尺長的樸刀，刀身上印有一對鳳蛟圖案。

李承逸眉頭微蹙，問道：“不知曹將軍軍中何人過世？”

曹彬慘然一笑，冷冷道：“正是犬子。”

李承逸心下一凜，知道不妙。常言道哀兵必勝，曹彬死了兒子，卻不去替他報仇，仍持軍令來剿叛軍，這自是軍中鐵律，可那滿腔的悲憤怒火，勢必全部撒在他的身上，這一仗驀地又兇險了萬分！

曹彬嘆道：“犬子在汴京遭‘天魔子’殺害。曹某人縱橫一世，想不到老來竟然白發人送黑發人……”倏爾臉現憂傷，悲慟望天。

李承逸勸道：“將軍節哀順變。”

曹彬強掩悲傷，冷然道：“廢話少說，待滅了你后唐李家的叛軍，曹某便辭去軍職，歸隱三清，專為天下除魔！你這少年人若是識相的，趁早讓開，休要白白送死。”他見李承逸年紀不大，與死去的兒子相仿，又孤身一人涉險，心有不忍，便好言相勸，希望對方能夠知難而退。

李承逸神色毅然，沉聲道：“恕難從命。”

曹彬劍眉一軒，叱道：“列陣！”身后陣地中，驀地馳出三百人的先鋒小隊，朝李承逸席卷而來。戰場上登時殺聲四起，頭纏白布的曹彬大軍心系主帥喪子之痛，將戰鼓擂得震天響。

這三百先鋒部隊飛馳如風，眾騎兵黑甲帶刺，長戟相連，就連所乘戰馬都是一雌一雄，配合極為默契。每八個人為一組，首尾相連，遙相呼應，形成“八門金鎖陣”，分十幾個方向將李承逸等人圍在垓心。

歸六丙拍手道：“有趣，有趣！什么都沒有打架好玩！”縱身去抓一名騎兵的肩膀，不料人還沒躥出多遠，對方長戟已到。四柄淬毒鐵戟分刺他四肢，歸六丙縮身閃開，冷不防戰馬踢他下盤，他急忙雙掌抵住鐵蹄，驀地腦后生風，又有四戟從背后刺來，他慌不擇路，只得前傾以避鋒芒，先那四柄鐵戟卻又卷土重來，轉眼間到了眼前。

李承逸疾馳掠出，揮劍斬斷對方兵刃，將歸六丙提回陣中。眾先鋒兵略顯遲疑，隨即一擁而上。這三百來人，每八騎為一組，數十組人有攻有守，繞著李承逸漸漸縮小包圍圈，鐵戟時隱時現，不知何時突下殺手，無律可循。

阿波羅驚愕道：“中原陣法，實在是博大精深……”他手持煉霓銃，躲在歸六乙身后，怕引人注意，遲遲不敢出手。李承逸一劍揮開刺他坐騎的鐵戟，吼道：“長島四壽！結陣保護好阿波羅。”

歸六丁揶揄道：“阿波羅是哪條小狗？”但見敵軍圈子越圍越小，出戟頻率也逐漸加快，阿波羅顧不得斗嘴，忙說道：“是我，阿波羅就是我。”歸六甲笑道：“瞎扯！世上哪有會說話的狗？”歸六丙接口道：“他是番國來的，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心都不同，何況嘴乎？難道全天下的狗你都見過么。”他四人雖然嘴上取笑，卻不敢違背李承逸的號令，邊胡說八道，一邊結下靈鰲陣，形成絕對防御，將阿波羅保護在陣中。阿波羅投桃報李，頻頻扣動煉霓銃，凝聚光劍射殺了十幾名偷襲李承逸的敵軍。

李承逸發動帝心術，與座下白馬幾乎人馬一心，他心念稍動，白馬立時能夠做出反應，便如同憑空多生了四條馬蹄，處處克敵先機，敵軍的鐵戟總是慢了一步，便如同雙方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故意等他縱馬挪開，敵人鐵戟才到，“噗”得一聲刺進土里。

他又憑借貞觀術，瞧出這八門金鎖陣破綻所在。這三百多先鋒騎兵，分別從陰陽兩極相沖，卻總有一組八人游歷陣外，手持長幡，不斷幡打旗語，逆向行駛。看似極為不諧，實際上卻是調和陰陽的關鍵所在，也正是這八門金鎖陣的要命之處。

李承逸心到手到，舉劍疾刺那八人中的一人。那名騎兵大驚失色，揮幡抵擋，其余敵軍紛紛來救，豈料李承逸劍鋒一轉，斜刺另外七人，火夭劍炎光大盛，炙陽劍氣直將那七人同時斬落馬下。

陣法一破，整支先鋒部隊立時陷入混亂，雌雄戰馬互相耳鬢廝磨，使眾騎兵彼此沖撞，連在一起的鐵戟自相屠戮，想分開卻又不能，原本首尾相連，奇正相生的隊形，如今卻如藕斷絲連的跗骨之蛆，三百敵軍先鋒相引誤殺，作繭自縛，不待李承逸再次出手，自己先折損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