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問吳檸出去玩不？帶她到鄉下逛逛。

奶奶有個以前在棉花廠里認識的朋友好多年不見了，就在鄉下，她想去看望看望她，等以后真的走不動道了，想去也去不了了。

“我和她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友情啊，你有哪個朋友堅持的比我長？要不是你那個阿——”吳梅驕傲地伸著兩個手指在孫女眼前比劃。

——要不是你那個阿爸，說不定我們兩個老光棍現在還能在一塊，在鄉下蓋個小屋，養點雞種兩畝菜田，靠養老金過活。

吳梅那時候想啊，想我不需要你阿爸養，只要你阿爸不讓我操心就行了，可這么簡單的愿望都沒達到。

她好朋友回鄉下了，她現在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這是作孽啊。

吳檸眼皮跳跳，見她奶奶說著說著嘆了口氣。

“去不去？”奶奶問。

吳檸點頭回：“去。”

奶奶就回頭剁她的蔥花，理所當然說：“你不去，你在這又不會燒，去了你家老阿姨說不定還能給你燒個老母雞吃，家養的特別鮮。”

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估計把那家養的老母雞的味道都忘光了……

“我們還要待幾天啊？”吳檸揣著口袋，兩步從窗邊蹦到她奶奶身邊。

吳梅收回難過，點頭：“嗯，你家老阿姨說她那房間夠，你放心，你家老阿姨曉得你們小姑娘嬌生慣養，打發我睡地上都不會給你沒場子睡的啊。”

她奶奶一本正經哄她，可她吳檸只想樂，她故意陰陽怪氣哎呦喂了一聲：“我家老阿姨我家老阿姨，我到那是不是要稱呼老阿姨？奶奶你是不是太激動了？”

奶奶斜她，又伸出兩拇指：“二十年！你說！”

吳檸在發現某點后，為這二十年樂的有點直不起腰：“奶奶奶奶我跟你說，我現在二十歲不到，我哪來二十年的朋友哈哈哈恍恍惚惚。”

“…………”

她奶奶反應過來眼一瞪，抓起旁邊的面粉糊她臉上，吳檸一蹦二米遠的跑開了。

吳檸躲過去回頭看她奶奶，她奶奶其實平靜的很，手上精妙的刀功不停，慢悠悠涼涼地吐露了一句：“那我等著啊，等你有個二十年，甚至更多年的朋友。”

“我會的！”吳檸咳嗽著壓下笑聲，跟她嗆，鄭重道。

“我等著。”奶奶回頭繼續剁明天的蔥頭。

吳檸點頭：“你等著。”

“我等著。”

“……你等著。”吳檸有些不想回了。

奶奶依舊云淡風輕：“奶奶不希望你跟我學，但這點我希望你跟我學——希望你以后有很多二十多年的好朋友，這些好朋友跟你單純交流，你也跟她們單純交流，不談錢不比物質生活，好好的在一塊跟沒出社會一樣。”

吳檸莫名悵然：“……我會的。”

吳檸相信她跟那幾個朋友混得那么開，以后也能堅持二十年……

等到五六年七八年后，她跟他們不談錢不談工作，尬聊，談老天說老地。

如果這二十年里發生很多事，他們天南海北分隔異地，找都難找了，她就一定把他們在不同地方留著的不同電話號碼存著。哪怕一個月打不到一次電話，半年都沒視頻過不知道對方現在怎么樣，她也會守著以前在一塊的那份不值錢又很精貴的情懷。

在他們一直沒時間沒精力，等某一天或許都等老了的時候，轟轟烈烈組織一場同學聚會，大家再次一起圍坐在一個飯桌上吃飯，聊著這些年發生的事情，懷念青春抱頭痛哭一場……

她的青春缺不了她愛的人，以后她愛的人能留在她記憶里陪她一輩子。

吳檸突然不想自己再失憶了，失憶又變得多可怕了現在，她失憶了會把她現在愛的人全忘光光。

…………

吳檸是個神經病，神經病都喜歡晚上做噩夢，在晚上突然哭出聲。

吳檸貼在墻上瑟瑟發抖，她想跟江清道歉，立馬道歉——你說方子北不好就不好；我錯了，我一直假裝不知道你和方子北打架的事情，一邊接受你的體貼溫柔與眾不同，一邊享受方子北給她的拜把子兄妹互懟的親密感覺。

我真的錯了。

我忘記了，以前都忘光了，你對我這么好，以前肯定對我更好。

你現在對我沒那么好，肯定是漸漸變得失望了？這都是我作的。

二十多年啊，她差點把一個真心對她的，或許能堅持二十年的感情給掐沒了。

江清啊，我舍不得放開這二十年。

我喜歡你。

我錯了……

——錯哪了？

吳檸輕輕從床墊下拿出手機，精分地失眠了小半夜。

奶奶在第二天整理東西，在第三天才帶著吳檸一起出發的。

出發前不到二十四小時，奶奶帶吳檸去大商場逛了逛。

奶奶買了兩件碎花素雅的布料舒服的汗衫，又轉了個圈，再次拿下兩條碎花裙子。

至于為什么買兩套一樣的？因為一套是買給她自己的，另一套是買給她家老阿姨的。

做姐妹裝，姐妹花。

事實證明，一個人不管多大了，都缺友情。

有友情在，她家老奶奶都變的年輕了。

奶奶還帶著她選了選手表，當然手表也不是為她選的。

奶奶說她家老阿姨手機不經常帶身邊，她買一個防水的，讓老阿姨想看時間的時候隨便一抬胳膊就看見了。

吳檸表示很ok

該買的都買了，第三天她們是一早就出發的。

這趟行程出市了。

她們先在地鐵坐了近一小時的站，然后出地鐵轉了兩輛公交，就在一條兩面環著菜田大樹的路口停下了。

柏油路很干凈也寬大，奶奶指著她們將要進村的地方是個長長的下坡。下坡陡，吳檸蹲著就看到那下坡的干凈水泥路的地平線。

藍天很藍。

聞一聞空氣，都是清新的大自然的氣味。

奶奶驚訝了一番，情感莫名：“哎，好久沒回來了，變成這個樣了。”

再也不是那個落后的小村子了，現在現代化明顯，小康生活。

“好地方，不是樹就是房子，都是綠色的。”吳檸評價，對這里她有詭異地似曾相識感。

“奶奶，這里我是不是來過？”

她奶奶望到她孫女無辜的眼睛，被她這句話噎到了。她以為她家孫女什么都懂呢，看開了呢，原來什么都不懂的懵著過來的。

她交往二十多年的朋友不在老家認識的，還能在哪認識的？她吳梅一輩子沒出息過結交別個地方。

她帶她孫女來到這個房子塌了，沒房子住，都不算老家的老家了。

“……你來過，你以前的老家。”吳梅說完猛地一怔：“你記起來了？”

吳檸看她奶奶這緊張的模樣很無奈無語很想笑：“沒有，我就是莫名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能在另一個次元里有另一個我帶我來過了。”

她奶奶不懂現在小孩的流行語:“什么什么？”

“就是我感覺我來過，但我沒來過應該，這是你第一次帶我來。”

她奶奶聞話敲敲她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什么的腦袋，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吳檸把包背著，把奶奶的衣服袋子拎著，然后重新拿個袋子把新衣服隔開，遞給她奶奶拿。

“你讓我孝敬孝敬你吧，你你把給老阿姨的衣服拿著就行了。”

奶奶哎呦了一聲。

吳檸：“……”她確定是她最近跟奶奶發瘋哎呦多了，把奶奶帶偏了的原因。

“鈴鈴鈴。”

老阿姨又打了電話過來，奶奶接著，一張嘴就是開心的笑：“到了到了，在吳家路口了，你急著干嘛。”

“……好好好，你來了，那我邊走邊等你。”

這天天氣多云，沒什么太陽，就是悶熱。吳檸蹲在地上拿摘到的大樹葉扇風，在奶奶打完電話后，和她一起往下坡走。

走到下坡后看到兩邊滿是不知名的細長的樹，如果天氣沒這么悶熱的話，吳檸將真有種曲徑通幽的感覺。

正好現在是夏天，植物生長茂盛的時候，所以這么多樹綠綠葉子昭示著無限生機。吳檸能想象，這里等天氣涼了點的時候，微風颯颯吹過，激起在這里散步的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曲徑通幽世外桃源八個字用來形容絕對不錯。

安寧平靜、凈化。

走了五六分鐘，快看到前方深處里的村莊了，迎面過來了一個個子不高，穿著一套碎花的，健步如飛很有活力的短發老太太。

吳檸愣了楞，剛要問旁邊她奶奶，結果恍然發現她家老奶奶已經健步如飛地離開自己，開始跨大步同樣向那人小跑過去了。

同樣活力十足。

這是兩個保持二十多年的朋友啊。

吳檸提了提下塌的書包帶追上去，追了兩步又放聰明的慢了下來，改為烏龜式慢走。

體貼地給了前面兩個老奶奶敘舊或者落淚的心貼著心的激動時刻。

兩個老人在前面折騰了好一會，吳檸不好瞎看，只好東望西望的看看周圍的風景。

順道聞一聞，雖然現在的空氣里無時無刻不透著悶，可這里的氣味比c市好多了。

吳檸發著呆突然呆的很興奮——她晚上要回來這壓馬路，晚上還想在鄉下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