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二流子拿到錢后，大搖大擺地到了金沙街，走進于叁姐烙鍋店。
“姐，我今天來還錢了。”金毛二流子拿出兩百塊錢。“我把昨天的錢先補上，再照顧一下你的生意。”
于叁正給客人端烤魚，看了看金毛二流子。“你先坐著吧。”
金毛二流子找個沒人的桌子坐下，抽了幾支煙。于叁忙活完了，坐到金毛二流子對面，用圍裙擦了擦手。
金沙街上燒烤店的生意過了高峰期，人氣降下來了。彌漫的熱氣被風吹散，一絲絲涼風從店門口吹了進來。
于叁：“你來干嘛？”
“我來還錢，你看，我今天賺了兩百塊錢。”金毛二流子抽出一百塊遞給于叁，笑道。“姐，你笑納吧，以后我賺的錢分你一半，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錢不是這樣賺的。”于叁推拒。
“放心吧，這是我的血汗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姐你收下吧。”金毛二流子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
于叁一個勁地盯著金毛二流子。
她是在猜疑？還是在笑？于叁沒有猜疑，也沒有笑，她平靜的眼神中有說不出的話，射穿了金毛二流子的大腦，讓金毛二流子說不出話來。
“你走吧。”于叁說出三個字，徹底打消了金毛二流子所有念頭。“我不想再看見你。”
金毛二流子感覺烙鍋店內的空氣降到了冰點。
“我是為了你好。唉。”金毛二流子起身。“罷了罷了，你不領情，我能有什么辦法。”他走了，僵硬中帶著無措。
金毛二流子在金沙街上買了一包煙，決定到網吧打一晚上的游戲，他沒有住所，網吧是他唯一的家。
早上。霧靄還未散盡，商販們推著擺到了梧桐街和沉沙街上。于叁回家后做了早餐，叫家里的一幫學生起床。陳拾和小灰起床后，換好衣服，洗臉刷牙，坐在長桌邊吃早餐。
同桌的還有西門拾肆、豆沙拾伍、周拾陸、趙捌、覃月輕和楊柒。
陳拾微困，吃早餐的時候沒什么精神。
“鄧拾叁呢？你們誰看到了鄧拾叁？”于叁走出鄧拾叁的房間，詢問長桌邊的幾個人。
陳拾打了一個哈切。
西門拾肆看了看豆沙拾伍。豆沙拾伍昨晚熬了夜，臉上帶著黑眼圈。楊柒和小灰也沒什么精神。楊柒專注地咀嚼口中的食物，仿佛聾了一般。
西門拾肆：“小豆沙，你知道他去哪了吧。”
“百分之百是去上網了，叁姐你還不清楚他的德性？”豆沙拾伍閉目養神。“他不回家就算了，反正這個家對于他來說有和沒有是一樣的。不不不，網吧才是他的家，這里是他的餐廳。”
“你一點都不著急。”西門拾肆。
“我著什么急？”豆沙拾伍環顧其他人。“你看柒姐，再看拾哥，他們著急了嗎？”
陳拾：“我昨天晚上偶然看到鄧拾叁在客廳，肯定又去上網了，叁姐你放心吧，你管鄧拾叁這么多沒用的，愛上網是他的事，什么時候上學和什么時候回家也是他的事。”
于叁點頭：“那我先去睡了。”忙完早上的事，于叁揉揉眼睛，困意上來，走進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媽媽不在家，鄧拾叁無法無天了！”西門拾肆生氣了。“柒姐拾哥，你們管管他！”
豆沙拾伍睜開眼，吃一口早餐，附和道：“對，你們管管他，我都看不下去了。”
陳拾悶頭吃早餐：“我不管。”
楊柒：“別看我，我沒這么多精力管問題兒童。”
一家人吃完早餐，上各自的學校。
陳拾、楊柒和小灰走在街上。
覃月輕比他們更早出門，并沒有和他們一路。倒是趙捌，用節奏一致的步調跟在陳拾和楊柒身后。
“再過幾天我們就要搬家了。胡伍說的。”路上，楊柒說道。
陳拾：“搬哪去？”
小灰對這個話題也感興趣。
“銀鱗河。”
“銀鱗河的銀桂苑？不是正在修么？上次的異常事件還導致了工期的延誤。”
“不是銀桂苑啦。”楊柒解釋，“是銀鱗河旁邊的安置房區。安置房有幾個空房子，但都分散在小區各地的。伍姐昨天給我說了，如果住在銀鱗河，我們一家人得分開來住。”
“分開？沒意思。”陳拾回頭看了看趙捌，“而且趙捌要有人照顧，我們家的人誰來照顧他？于叁有夜班，豆沙拾伍他們是一群小鬼，伍姐照顧他？那誰來照看周拾陸？”
楊柒：“要么我們就轉學，去木泉市其它地方，你愿不愿意？”
陳拾：“不愿意。”
“所以咯。伍姐既要考慮我們的心情，又要考慮現狀。”
兩人走到金沙三中后分道揚鑣，回到各自的班級。
上課的時候，陳拾接到蔣妍發來的短信。張雨潔的父親張郝敬約到了，這個月的15號，也就是星期天，張郝敬正好有空閑的時間，見面的地點在金沙街一家叫晨露咖啡廳的咖啡館。
鄧拾叁沒有回家，也沒有去學校，幽靈一樣徘徊在金海區的街道。天蒙蒙亮的時候，他走到了一個公園中，走累了，他就停下，躺在公園的石凳上，冥思過去。
一個背著手的老頭走過來。“小朋友，不去上學嗎？”
“不想，我很煩。”鄧拾叁坐起身留一個座位。“你要坐嗎？”
老頭擺擺手。“和家里鬧矛盾了？”
“沒有。”
輪胎壓在石子路上的聲音。白楊樹下，一個坐在輪椅上，穿著針織毛衣的中年女人。
“媽媽。”鄧拾叁慌忙站起身。
媽媽推著輪椅到鄧拾叁身邊，對老頭笑了一下：“你好。”
老頭點頭：“你是他的媽媽？”
“嗯。”
“不容易啊，不容易。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老頭背手，散步去了。
鄧拾叁羞愧難當，視線移向其它地方。
老頭走后，公園里能見到的人只剩下媽媽和鄧拾叁。
“媽媽，你聽我解釋。”鄧拾叁手抬起來又放下。“我，我。”鄧拾叁抽了自己一巴掌，認錯道：“對不起。”
“鼻青臉腫的，被誰打了？”
“沒，我自己摔的。”
“摔成這樣也不容易，要去醫院看看嗎？”媽媽上下打量鄧拾叁一遍。“把袖子擼起來，給我看看。”
鄧拾叁擼起袖子，手伸到媽媽面前。
媽媽用力按了一下鄧拾叁手上的淤青，鄧拾叁忍耐不發出呻吟。媽媽加大手上的力度，鄧拾叁的臉變成了苦瓜色。
“哈哈，還說不疼，挺能忍的嘛。”媽媽放開手。“來，推輪椅，我們走。”
鄧拾叁繞到媽媽背后，手握住輪椅上的把柄。公園的鵝卵石路有兩端，鄧拾叁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我們去哪？”
“異常收容所，媽媽還有工作。”
鄧拾叁：“我不知道怎么出去公園。我連這里是哪兒都不知道。”
“那隨便走吧，找告示牌，迷路了，大不了打個電話叫車來接我們。”
鄧拾叁推輪椅轉了一個彎，朝媽媽來時的方向走去。
兩人順利走出了公園，走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迷路了，鄧拾叁就問過路的行人。媽媽為什么會來，鄧拾叁為什么會出現在公園里這兩件事只字未提。鄧拾叁腦海里想象出唐貳推媽媽輪椅的畫面，推著推著就掉淚了。
“媽媽，你說貳哥他去了哪里？為什么這么久都不回家？他不回來我們家怎么辦？這么多兄弟姐妹只有他管得住。”
“唐貳走了，不代表責任就沒有人來擔了。唐貳不在了，還有盧肆；盧肆不在了，還有胡伍；胡伍不在了，還有楊柒；楊柒不在了，還有陳拾——梧桐家就算只剩最后一個人，日子也要照常過下去。”
鄧拾叁擦眼淚。“媽媽，以后我給你推輪椅吧。以后我再也不去網吧了，貳哥他以前最看不慣我去網吧。”
“我等著你失言。”媽媽笑了，臉朝向鄧拾叁。“你是家里最不長記性的。”
鄧拾叁臉沉下來：“我們打賭，我要是再去網吧，我就不是這個家的人。”
“哈哈，還是那句話，我等著你失約。”媽媽的聲音變得語重心長。“貪玩是人的天性，沒什么事比上網打游戲更能逃避現實了，媽媽對你們的要求是能有自己生存的本事，寧愿做個小好人，也不做小壞蛋。我要教會你，讓你意識到該怎么做才能避免以后變成社會上的渣滓。”
“該怎么做？”
“你對‘社會上的渣滓’有概念嗎？”媽媽問。
鄧拾叁想了想：“我覺得社會上的渣滓就是我這種人，沒能力養活自己，又貪圖享樂，為人又差，沒人喜歡我。”
“你才十四歲，對自己的評價這么差嗎？也許你能在游戲里大殺四方也是一種優點呢。”
鄧拾叁：“我的游戲技術也很差......”
媽媽：“那你去問問家里的人吧。家里的兄弟姐妹可沒你這么自卑。對了，不要去問豆沙拾伍。”
“我不想回家。”鄧拾叁搖頭，“我想待在收容所，等我把自己愛去網吧的毛病改正了我再回去。我不想當吸血鬼。”
“你的毛病不是愛去網吧。”媽媽說，“愛去網吧只是你的毛病導致的結果，明白嗎？”
“明白了。”
媽媽取出電話。“你們班班主任的電話。”
“媽媽？我不想去學校。”
媽媽：“我給你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