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沿著離怨海一直走,一直走,前世丟失的記憶就會一點一點的回來,撿到快樂的記憶,會開心,撿到悲傷的記憶,會悲痛欲絕。
離怨海里的人,每個人,都不開心。變成鮫人的,失了記憶,沒了過去,不開心;沒有變成鮫人的,日日處心積慮要化成鮫人,也不開心。落落找到這海里年齡最長的鮫人,想要找紓解之法。其實這海里本該有許多鮫人的,可許多化了鮫人的因為耐不住長長久久的痛苦,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因而這海里鮫人并不多。
落落找到的鮫人叫瀟然,她活了不知有多久了,面容依然精致,有種從容不迫的美,而她的一生也真如她的名字一樣,灑脫不羈。瀟然告訴她,她在人間也有一個深愛的人,他們有個孩子,她偷偷在人間生活了三年,最后被她父親發現了,殺了她的孩子,她也因此化成了鮫人,忘記了一切。她有了不死不滅之身,可她的心卻一直像空了一塊一樣,很冷。
此后,她便日日繞著離怨海一遍一遍的走,希望可以找回她的記憶。她,找了七十年。最后,終于找到了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是已經幾百年過去了,他也轉了幾世。后來,他們在一起了。那男人是凡人,會有生老病死,在一世里,那個男人甚至只活了二十年。可是她一世尋找一世糾纏,就這樣,又過了十幾世,瀟然累了,便放手了,反正他們也已經廝守了幾百年了。
最后,她說,她活著是為了某一天突然想他的時候,還再能去看看他。
瀟然握著落落的手,微笑著說:“孩子,去吧!前世沒達成的愿,總要用你這長長久久的生命去完成它,要不然啊!這一輩子,它真的太長了。”
落落聽了她的話,日日繞著離怨海走。陰雨綿綿的時候走,艷陽高照的時候走,飄雪的日子,也在走。大多時候,離怨海總是暗沉沉的,同樣,她也不是日日都能找尋到記憶,可她找到一點,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她的心情都會變得無比的開心,她覺得此時的離怨海都透亮的像湛藍的天。
慢慢的,她想起了清墨,想起了她抱著他時,清墨那無奈的臉,當時他一定在想,我抱著的反正是條魚;她想起了她那次親他,她其實是故意的,沒想到清墨直接把她丟了;她想起了那天在茶園,月色池塘邊清墨微紅的臉;她想起了老板說教他哄哄小娘子時,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窘態;她想起了他為她穿上的青墨色的衣服;她想起了,他沉入海底時,那句深情的再見……尋找的過程果然無比痛苦,彼時難過的經歷,此時要用千百倍的痛來承受。可是,她愿意去找,過去的她天真不知愛,如今讀懂了深情,也更要讀懂愛而不得的痛楚。
她至今還記得,找到他那一刻時,微漾的海水,暖暖的風,在陽光下的他,那么明媚。
他們再見時,清墨說的第一句話是:“姑娘見諒,小生這廂有禮了。敢問姑娘,前方是何地界?”她清脆的說:“我的地界!”“姑娘說笑了,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你好磨嘰,要去哪兒,我帶你去。”“哦,好,好,小生在這里謝過姑娘了,姑娘……”這一世的清墨是個迂腐至極的讀書人,落落一直陪到他上京趕考,還說好,高中那一日便娶她,這是清墨親口說的,落落又驚訝又開心,一直念著這一天。無奈他運途不順,考了幾次,次次都未中,都說:“落落,真是慚愧,又是名落孫山。”好在,他一直未敢放棄,直到有一天,他跑回家,說:“真是慚愧……”話未落音,落落就急了,“你又沒中?”清末笑嘻嘻的上去,握住她的手:“真是慚愧,余生要仰仗夫人了。”落落愣了,然后突然一把把清墨抱了起來轉圈圈……清墨俊臉微紅。他們這一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清墨一世一世的轉,落落一世一世的尋,清墨當過將軍,當過農夫,當過漁民,當過王爺,甚至當過皇帝……每一世都在變,可是,唯一不變的是,他的身邊總有落落,也只有落落。
不過一世短暫的相愛,卻換來生生世世的相守。或許,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來生,還能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