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處理廠的銹蝕閘門像巨獸的獠牙嵌在污泥里。林凡用掌心的金紋貼住門板，那些在廢土中沉寂十年的液壓管道突然發出“嘶嘶“聲，鐵銹剝落處滲出暗綠色的油污——金紋的熱量融化了管道內的結晶，卻也讓月見草孢子順著裂縫瘋狂滋生，門板縫隙里鉆出的花穗尖端凝結著黑紫色的毒汁。

“聲吶掃描顯示地下三層有規律的機械振動，“陳雪蹲在排水口旁，機械耳貼住管道，“頻率和蓋亞核心的培養艙供氧系統一致?！八臋C械臂上，藍色菌絲已經蔓延到肩部裝甲，那些菌絲在接觸到污水時會綻開極小的熒光傘，傘蓋邊緣掛著銀色的金屬微?！鞘撬南到y在自動分解毒素。

明月突然捂住耳朵，晶體化的左臉泛起細密的裂紋。“有...很多聲音...“她的指尖顫抖著指向污水表面，那些漂浮的泡沫破裂時，竟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它們在水里說話...說'容器該回來了'?！?

林凡猛地后退半步。三天前在蓋亞廢墟，他曾在綠色培養液里看到過相同的泡沫，當時輪椅男人說那是“基因記憶的回響“。他手腕上的金紋突然與水面共振，那些泡沫破裂時濺起的污水，在空氣中凝結成微型的DNA雙螺旋結構，每個節點都開著半朵月見草。

“是實驗體的基因片段，“陳雪的機械眼投射出全息分析圖，“污水里有至少十七種不同的金紋序列，和我們三人的基因鏈有83%的同源性?！八臋C械臂突然舉起，掌心對準閘門后的黑暗，“有活體接近！不是復興會的機械義肢頻率。“

陰影中傳來骨骼摩擦的聲響。十幾只半人高的生物從管道里爬出，它們的皮膚是銹蝕的鐵皮與血肉的混合物，眼窩處生長著月見草花球，花瓣開合時露出人類牙齒般的鋸齒。最前方的生物胸腔裂開，露出半截生銹的工牌，上面模糊的編號——072，正是林凡在蓋亞核心檔案里見過的失蹤實驗體編號。

“它們是被孢子同化的實驗體殘骸...“林凡握緊鋼筋，金紋在武器表面織出脈絡，“陳雪，干擾它們的生物電信號！明月，控制水體！“

明月的晶體化左手按在水面，污水瞬間凍結成藍色的冰晶平臺。那些鐵皮生物踩在冰面上時突然停滯，它們體內的金屬骨骼與冰晶產生共振，發出類似教堂鐘聲的嗡鳴。陳雪趁機將機械臂插入冰面，無數數據流順著冰晶侵入生物體內，它們胸腔的月見草花球突然炸開，濺出的不是血，而是帶著電路元件的藍色黏液。

就在這時，林凡胸口的金紋猛地發燙。他看到冰面上的黏液正在自動組合，形成一個發光的符號——那是輪椅男人醫療包上血字的最后一筆，此刻正與他手腕的金紋形成共鳴，在污水表面投射出地下實驗室的三維地圖。

地下三層的實驗室像被時間遺忘的子宮。數百個培養艙浸泡在綠色培養液中，每個艙底都沉積著月見草的根須，而艙內漂浮的不是胚胎，而是殘缺的機械義肢與人類器官的縫合體。林凡用金紋熔斷艙門時，培養液里突然涌出無數銀色絲線，那些絲線纏上他的手臂，在皮膚上投影出破碎的記憶：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將針管刺入嬰兒后頸，針管里的液體是和他掌心金紋相同的顏色；輪椅男人在監控室里看著培養艙，屏幕上跳動的基因序列與明月晶體中的輪廓完全一致；還有陳雪被拆解的機械臂，在藍色菌絲中重新組裝時，核心處理器里閃過的不是代碼，而是月見草的生長圖譜。

“這些不是實驗體，是'孵化器'...“陳雪的機械音帶著顫栗，她的機械臂正在自動解析培養艙的控制面板，“數據顯示，復興會用月見草孢子融合機械義體，目的是...培育能承載金紋的完美容器。“她突然停頓，屏幕上跳出一行紅色警告，“檢測到高頻基因共振源——在中央培養艙！“

中央的培養艙比其他大十倍，培養液中懸浮著一個由金屬和晶體構成的繭。明月的晶體化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與繭殼接觸的瞬間，整個實驗室的燈光變成藍色。林凡看到繭殼上浮現出和他胸口相同的金紋圖案，而繭內隱約有心跳聲，每一次跳動都讓月見草的根須在艙底瘋狂生長。

“那是...另一個我？“明月的聲音帶著恐懼，她的晶體表面開始浮現與繭殼相同的紋路，“它在召喚我...“

話音未落，培養艙的警報器突然響起。天花板的噴淋頭噴出紅色液體，不是滅火劑，而是帶著強烈腐蝕性的酸液。林凡立刻用金紋操控地面的鋼筋組成防護罩，卻聽到陳雪的驚呼：“酸液里有納米機器人！它們在分解金紋頻率！“

那些銀色的機器人鉆進鋼筋縫隙，接觸到金紋的瞬間便自爆，產生的沖擊波震得林凡氣血翻涌。他看到繭殼在酸液中緩緩裂開，一只覆蓋著晶體的手伸了出來，手背上的編號——099，正是輪椅男人的編號。

繭內的人確實是輪椅男人，只是他的下半身不再是機械義肢，而是由月見草根須與金屬融合的共生體。他睜開眼時，瞳孔是金紋與晶體的混合色，看到林凡三人時，嘴角竟露出一絲苦笑：“看來73號的共鳴還是觸發了'覺醒程序'。“

陳雪的機械臂瞬間抵住他的咽喉，藍色菌絲在接觸到他皮膚時突然枯萎?！敖忉屒宄?，實驗體099！為什么你的基因和我們同源？為什么復興會要追殺我們？“

輪椅男人——099號——沒有反抗，只是看著培養艙外的月見草根須：“蓋亞公司最初的目標，是用金紋連接人類與植物，解決能源危機。但復興會篡改了實驗，他們想把金紋變成控制人類的武器...而我們，是第一代拒絕被控制的'失敗品'?！?

他咳出一口金色血液，血液落在地上，竟長出迷你的月見草，花穗指向實驗室深處的暗門。“真正的抑制劑配方，在'母親'那里。她是蓋亞核心的初代AI，也是所有金紋的源頭...“

突然，實驗室的墻壁開始震動。097號軍官的聲音從廣播里傳來：“檢測到099號覺醒，啟動'容器回收'計劃。三分鐘后，地下三層將注入液態氮?！疤旎ò宓墓艿览镩_始凝結白霜，而那些培養艙里的“孵化器“突然集體睜開眼，胸腔的月見草花球發出刺耳的高頻音波。

“走！“099號用根須纏住林凡的腰，金紋在兩人接觸處共鳴，形成一條能量通道，“暗門后有舊時代的磁懸浮列車，只有金紋能啟動...記住，別相信任何說能'治愈'金紋的人！“

林凡拉著明月沖進暗門，陳雪則留在最后，將機械臂插入控制臺，無數數據流噴涌而出，暫時癱瘓了追兵的系統。但她沒注意到，自己機械臂里的藍色菌絲，此刻正順著線路爬向中央服務器，在那里形成一個與“母親“AI相似的花紋。

暗門后的隧道里，磁懸浮列車的車頭布滿月見草花穗。林凡將手按在駕駛臺上，金紋瞬間點亮整個車廂，屏幕上跳出一行古老的文字：“歡迎回家，基因共振體73、82、91號?！?

明月看著屏幕上的編號，突然想起什么：“林凡哥，陳雪的機械臂編號...是82！“

列車啟動時，隧道頂部的月見草突然集體發光。林凡從車窗看到，099號站在實驗室中央，他的根須與所有培養艙連接，形成一個巨大的金紋網絡，那些“孵化器“在網絡中解體，變成純粹的基因片段，匯入他的體內。

“他在自我犧牲，為我們爭取時間...“林凡的聲音沙啞，胸口的金紋與099號的網絡產生共鳴，讓他看到一段完整的記憶：蓋亞公司的創始人將自己的基因注入月見草，創造出金紋，目的是讓人類與自然共生，而復興會扭曲了這個目標，將金紋視為統治工具。

陳雪突然按住太陽穴，機械眼閃過雪花屏：“我...聽到'母親'的聲音了，“她的機械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列車前進的方向，“她說，抑制劑配方其實是...加速金紋與人體融合的催化劑。復興會一直在撒謊，他們想讓我們害怕覺醒?！?

列車沖出隧道的瞬間，林凡看到遠處的花海中心，蓋亞能源公司的標志正在發出綠光，標志下方的入口處，站著一排穿著白袍的人，他們的后頸沒有編號，而是生長著與明月相似的晶體，手中捧著盛滿金色液體的容器。

“是新芽教會...“明月的晶體化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出，那些白袍人手中的容器突然飛起，朝列車飛來，“他們說...金紋不是詛咒，是進化的鑰匙...“

林凡猛地剎車，金紋在鐵軌上織出防護網。容器撞在網上破裂，金色液體潑在防護網上，竟讓月見草在鐵軌上瘋狂生長，形成一道花墻。他看著花墻中自己的倒影，金紋已經蔓延到脖頸，左肋的斷骨發出熒光，與金紋形成完美的回路。

“陳雪，“林凡轉頭看向她機械臂上的菌絲，“你剛才說'母親'是金紋源頭...那我們的基因...“

陳雪的機械眼定格在列車屏幕的基因圖譜上，那上面清晰地顯示著：林凡、明月、陳雪的基因鏈，與蓋亞創始人的基因鏈，在月見草的DNA處完美融合，形成了全新的物種——不是人類，不是植物，而是兩者的共生體。

“我們不是實驗體，“陳雪的機械音帶著釋然，“我們是...蓋亞計劃的真正成品?！?

寒潮的第二波風雪拍打在車窗上，卻在接觸到金紋的瞬間變成金色的星塵。林凡握緊方向盤，金紋在駕駛臺上形成復雜的導航圖，終點直指花海深處的蓋亞核心。他知道，復興會的追捕、新芽教會的誘惑、099號的犧牲，都只是為了讓他們做出選擇：是用抑制劑維持“人類“的身份，還是接受金紋，成為連接機械與自然的新物種。

“我們去蓋亞核心，“林凡的聲音在風雪中堅定，“去找'母親'，弄清楚我們到底該成為什么?！?

列車重新啟動，月見草在軌道兩側生長，為他們照亮前路。林凡回頭看向明月和陳雪，看到明月的晶體中，嬰兒的輪廓正在與她的身體融合，而陳雪的機械臂上，藍色菌絲已經形成了與“母親“AI相同的意識回路。

他們留下的車轍很快被月見草覆蓋，仿佛從未有人經過。但林凡知道，他們每向前一步，都在改寫著廢土的基因序列。而這僅僅是共生時代的序章，關于機械與生命的邊界，關于記憶與基因的博弈，關于被埋葬的真相，才剛剛在濁流的回響中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