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發(fā)生的事情赫麥爾此時是一無所知。
他正站在城堡宴客廳的角落,靜靜的看著和陸沙德公爵身邊發(fā)生的一幕。
陸沙德公爵心寬體胖。不管是從哪一個方向看去都是那么圓滾滾的。
血族基本不存在身材管理的問題。你成為血族時是什么樣基本接下來就長什么樣。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過量的飲用鮮血。
也就是吃太多了。
當然,這個量要很大,很大。
雖然過了千年,赫麥爾仍然清楚的記得陸沙德公爵以前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條高得出奇的漢子。頭幾乎能頂?shù)搅颂旎ò澹质莸卯惓#顾瓷先ワ@得更高。他肩膀?qū)掗煟鳖i兒筋骨堅挺,表明他有非凡的力氣。一柄門板寬,一人好高的巨劍讓他獲得了“巨劍陸沙德”的綽號。
千年前的那一戰(zhàn)中,陸沙德公爵一劍斬下五個魔族的腦袋,并且重創(chuàng)了七魔將之一。那時候的公爵是何等的風采。
可現(xiàn)在,巨劍在地下室蒙灰,他這個人也不復當年。
陸沙德一面喝著葡萄酒,一面聽著演奏。在他的身后,靠墻一排坐著六名人類的樂師。
其中有兩位游吟歌手,另外四個是伴奏的。
宴客廳內(nèi)集滿了人。所有人都在觥籌交錯,不時有人走到公爵面前。
有一個不知說了什么,不僅逗的公爵哈哈大笑,就連他身后的游吟歌手也笑了起來。
接著,赫麥爾看到公爵掏出一大把的金幣撒向來者。
那人卑躬屈膝,像個小丑一樣撿拾地上的金幣。
這一番丑態(tài),又逗得公爵哈哈大笑。
赫麥爾再也忍不住了。他直起身穿過擁擠的人群。
內(nèi)中有認識赫麥爾的,紛紛給他讓路。
赫麥爾來到陸沙德公爵面前。
公爵其實早就注意到了赫麥爾。但他保持著上位者的尊嚴,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待到赫麥爾來到面前,他才好像剛注意到赫麥爾一樣,故作驚奇地說道:“哦,我親愛的赫麥爾,今天是哪陣風把你吹到我這兒來的。”
說完,陸沙德公爵打了一個響指,對一旁的侍從示意道:“給伯爵倒酒。”
接著,他又問赫麥爾今天想喝什么口味的。是摻了健壯男人血液的還是摻了處女血的。
赫麥爾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到盯著陸沙德。
陸沙德被他看的有些發(fā)怵。
因為某個原因,赫麥爾并非一般的血族伯爵,故而哪怕陸沙德是公爵,他也對赫麥爾敬畏三分。
“你不想喝酒算了!”
陸沙德有些發(fā)惱。他端起酒杯灌了自己一大杯。
“公爵,你有多久沒有去看你的老伙計了。”赫麥爾突然問道。
陸沙德沒有防備,被狠狠的嗆了一下。
他咳嗽了幾聲,問:“什么?什么老伙計。”
“你的劍。巨劍波德比平特。”
陸沙德知道赫麥爾這是在嘲諷自己。轉(zhuǎn)瞬之間,他的臉上便怒氣沖沖,雙頰充滿了血,眼里冒火。
“我是公爵,是黎黑斯的主人!難道在我的地盤,我連我想要做的事情都不能做嗎!”
“不能!”赫麥爾斬釘截鐵地說道。
陸沙德公爵頓時氣的脖子都紅了。
狠狠的將酒杯砸在地上,酒杯碎裂的聲音讓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盯著公爵和赫麥爾。一些人則在竊竊私語。
“今晚的宴會取消了!”陸沙德拂袖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
赫麥爾頗有些后悔。
他并非不知道勸人要選擇時機的道理,但有時候他就是忍不住。
作為千年前便存在的血族,赫麥爾親眼見過魔神王的強大。
當年魔神王負傷敗逃,血族受封暮色荒原,眾人深信終有一日魔族將卷土重來。
從原祖到六代血族,所有人無不摩拳擦掌、厲兵秣馬、枕戈待旦,等待著那一天。
那時候的陸沙德,每日都會練習劍技。
然而預想中的反撲并沒有到來。魔神王和他的魔界大軍在七百年的時間內(nèi)從未踏足過奧梅爾尼克河的對岸。除了和一些魔王軍的殘余,諸如地精、狼人還有獸人打一些遭遇戰(zhàn)和游擊戰(zhàn)外,暮色荒原,乃至拉剎克大陸竟然應來了七百年的長久和平。
眾多的同胞生起了懈怠之心:兩位原祖進入了長久的睡眠,陸沙德公爵也不再舞劍,而是沉醉于飲酒作樂……沒有人覺得魔神王和他的魔族大軍會再次入侵,昔日的功臣可以享受勝利的果實了。
其實又何止血族。精靈自從五百年前就開始了閉關鎖國,拉剎克大陸已很少見他們的蹤影;而人類和矮人,更是在百年前便進入了內(nèi)耗中。
赫麥爾是少數(shù)清醒的血族之一。他深知只要魔神王一日不死,危機就沒有解除。
血族固然不能通過修煉提升實力,但劍技或戰(zhàn)陣,荒廢必然生疏。
誠然,因為某些際遇,赫麥爾雖然只是位四代血族,但他的真正實力是不能以等級來判斷的,就連二代血族都得給他面子。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命令其他血族的名分。
他的話,聽與不聽,皆由他人。
誰若具有赤日之尊,誰就必能溫熱萬物;而誰若只是一團火焰,即便燃燒得最為熾烈,那他溫熱的也只能是身邊最接近的人。
赫麥爾就只是一團火焰。
宴客廳內(nèi)的人漸漸散去,最后只剩下赫麥爾一人。
陸沙德公爵的管家,一位血族子爵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來到赫麥爾身旁,輕聲詢問有什么需要的嗎。
赫麥爾談了一口氣。
他向管家要來筆和紙。
他想寫的話很多,最終寫下的只有一句道歉的話。
他把信交給管家,讓他一定要交給公爵。
然后,他離開了城堡。
走到外面,灰燼還在下。
赫麥爾看著薄軟的碎片在空中飄蕩,晃晃,悠悠,自由自在。一團團煤灰像是黑色的雪花般落下,飄浮在街角,順著微風吹拂飛散,在石板路面上形成小旋渦打轉(zhuǎn),看起來似乎無憂無慮。
赫麥爾想象自己就是灰燼,或是風,或是霧。
但這是不可能的的。
他是火焰,是巨石。是那個始終在操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