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流芳剛走進煙霞閣的院門,守門丫鬟就趕緊跟上前來,急急說道:“小姐,大少爺來了。”
杜流芳朝院內瞧去,院子內只有丫鬟奔走其間。嘴里慢慢答來:“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想來那日跟哥哥說的一番話,哥哥心頭已有了一番計較。杜流芳提步,朝屋中行去。若水卻一把拉住她,一臉擔憂地說著:“小姐,大少爺上次來語氣不善,怕這次大夫人病倒,他更加對小姐不客氣吧?”大少爺跟小姐是打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若大少爺再說一些傷人的話,小姐豈不是很傷心?
“無事。”杜流芳心知若水是在擔心她,她淡淡一笑,拂去若水的擔憂。提了步子慢慢進了院子,院子里的月季花開得正艷,有幾只蝴蝶在叢中飛舞,一副自由自在模樣。繞過回廊,杜流芳主仆幾人已經閃進內院。門口正對煙霞閣的主屋,遠遠地杜流芳便瞧見主屋中坐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正是杜云逸。
此時杜云逸也瞧見杜流芳進了院子,將手中茶盞慢慢放下,徐徐站起身來,卻并沒有迎上來。
走近了,杜流芳才發現哥哥臉上帶著一抹被壓抑的憂傷,眼神深邃,閃出一抹憂慮。心知哥哥肯定是讓人下去查了之前她說的事,杜流芳踏進屋來,移著蓮步走到杜云逸面前,喚了一聲,“哥哥。”
杜流芳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感傷幾分哀涼,令杜云逸聽后鼻尖一酸。他這個做哥哥不能好好保護她,反而去懷疑她,自己肯定傷了妹妹的心。一想起大夫人的所作所為,杜云逸的心尖發顫,整個人如大受打擊一般重新坐回楠木椅上。雙眸不敢再去看杜流芳的臉,卻又不知該落在何處,一副恍惚失措模樣。半響嘴里才喃喃自道:“我實在不相信母親竟然是這樣的人!”
平日里母親對他的關心歷歷浮現在眼前,她的眼神她的神情是那般慈祥那般和藹。如若不是真相就擺在眼前,他實在無法相信大夫人是那樣不折手段之人。三妹還曾經說過她還害死了他們的母親,看來這件事也不是三妹在胡說,而是大夫人真真做過!他的心如針刺一般痛。
杜流芳自然理解哥哥心中的掙扎,前世的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如若不是后來她把持杜府,蛇蝎心腸再也不用遮掩,她也不會曉得。“哥哥,繼母對我們好只是麻痹我們,讓我們慢慢變得失去本性,讓我們落得被人唾棄的下場!她讓那個婉兒來接近你,就是想要迷惑你,讓你迷戀上她,最后拋棄早已訂婚的未婚妻。她讓我任意妄為卻不加阻攔,反而助長我的脾性,只怕到時候我真的會變成囂張跋扈,淪落為她女兒高貴大方的陪襯!”大夫人的心思她如何不知道,府上既然有了一個杜云溪,又何必有同樣出彩的女兒?是以連杜若雪她也只是聽之任之,很少加以約束。只是如今杜云溪變成這副模樣,只怕大夫人深受打擊,所以才會病來如山倒。
杜云逸痛苦地閉上眼睛、堵住雙耳,可是三妹的話還是像釘子一樣擠進他的耳朵里。他的耳朵里腦海里全部被三妹的話給狠狠充斥著,可是眼前卻又是大夫人一副慈祥和睦的影像。大夫人實在是太偽善了,竟然用這副嘴臉騙了他們這么多年。饒是杜云逸是文弱書生,但是遇到這樣的事情杜云逸同樣板起一張臉,臉上露出深惡痛絕的模樣。“我這就去告訴父親,將她偽善的面具揭下來!”杜云逸咬了咬牙,作勢要起身朝院子外去。
杜流芳卻叫住了他,“哥哥!沒用的,大夫人巧舌如簧,一定會又將這件事情推給底下人,到時候,我們又拿捏不了她,反而惹來父親的不滿。父親會認為,她如今都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我們還要這樣逼迫她,實為不孝。”而且,就這樣將她一舉擊倒實在太便宜她,她一定要一點一點將大夫人所在乎的東西一點一點撕毀!這樣才是令她最痛最傷的。
杜云逸臉一垮,神情憂慮而又顯得有些迫不及待,“那該怎么辦?”以前他有多么敬愛大夫人,現在就有多憎恨大夫人。原先還以為大夫人心善,自己跟妹妹能夠遇上這樣的繼母,是他們的幸運了。可是如今才曉得,大夫人簡直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她偽善的表皮下卻隱藏著一顆蛇蝎之心!一想著自己和這樣狠毒的婦人在同一個屋檐下這么多年,自己還認賊做母,他的心頭就一陣抽痛,恨不得大夫人立馬死在他面前才好。
“慢慢來,”杜流芳輕聲說道,如微風拂耳,這樣輕柔的聲音,卻種在了杜云逸的心間。“這件事情不宜操之過急。如今他們屢屢受創,必然會提高警惕心。一切,得從長計議。”等他們放松警惕之時,再迎面痛擊,令他們始料未及、潰不成軍。
杜云逸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忽然覺得他這個妹妹頭腦比他清醒許多。如若不是三妹,大夫人的計劃恐怕就得逞了吧。想起大夫人的險惡用心,杜云逸心頭又閃過一絲厭惡。
“好了,哥哥。你先去祥瑞院瞧瞧母親吧。她如今受了傷,你身為長子不過去瞧瞧也是說不過去的。”杜流芳輕輕拍了拍杜云逸的肩,示意他放寬心。畢竟如今還不能明里跟大夫人撕下臉皮,尤其是哥哥,更加不能。
杜云逸心頭總是千不愿萬不愿,但也只好點了頭。他不僅要去,而且要偽裝得甚為關心她的模樣,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讓她對他心生戒備。只是一想著大夫人做得那些缺德事,他實難以壓制心頭憤恨的情緒。不免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哥哥,母親的仇,我們總有一天會報的。可是在此之前,雖然可以在私底下跟她拉下臉來,但是在人前……”
杜云逸很快打斷了杜流芳的話,雙眸黯淡,“哥哥知道,三妹就放心吧。”但很快,他又重新拾回笑容。似乎剛才眼中的黯淡只是錯覺。
他是家中長子,而且又不好攪和這后院之事。這些道理他還是知曉的。遂斂了心緒,英俊的臉上那抹淺淡的笑容,令整個人瞧起來俊朗了許多。“三妹放心吧,哥哥不會打草驚蛇的。”
杜流芳瞧著杜云逸臉上帶著的笑容,終于放心下來。她之前一直不想在哥哥面前揭開大夫人的面具,就是因為怕哥哥應付不來這后院的虛與蛇委,情緒都掛在臉上。也不想哥哥為此事牽絆,耽擱他的前途。“哥哥,大夫人這件事情就交給妹妹我,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咱們的母親白死的。繼母一定要付出她應有的代價!哥哥,你又更好的前途,不要囿于這后院之內,報仇的事情就就交給流芳吧。”
“阿溪,我也是母親的兒子,報仇之事,自當算我一份。”杜云逸雄糾糾氣昂昂地說著,大有跟大夫人來一場生死對決的氣勢。
杜流芳眼眸一黯,這樣的結果豈是她所愿意見到的?“哥哥,這件事情流芳一個人可以應付,妹妹不希望你參與進來。你是家中長子,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杜流芳苦口婆心地勸著。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三妹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這件事情如果不讓我親手做,我良心怎安?”杜云逸依舊不肯妥協,想著這些年一直處在蒙蔽之中,認賊做母,他心頭就會激蕩起一股久久難以平息的熱流,震駭他的四肢。
哥哥雖說只是文弱書生,但也是個倔脾氣,不然前世也不會弄出婉兒那件事來。杜流芳知道自己勸不動他,可是亦不想這件事情耽誤了他,遂嘆了一聲,緩和下來,“罷了,哥哥你既然執意如此,流芳也不多勸了。只是哥哥,大夫人這人為人陰險之極,你切不可獨自行動,若是妹妹有什么需要你幫忙的地方,你再幫上些忙也就罷了。”
杜云逸想了一想,這樣做也是可行的。只是阿芳如今還不到十四歲,她一個小姑娘能跟繼母抗衡?杜云逸一臉擔憂地瞧著杜流芳,皺起來的眉頭始終舒展不開。“可是你如今年紀這般小,怎么會有繼母的心機?”杜云逸不免擔憂起來,若是阿芳有三長兩短,只怕他心中會更加自責。
杜流芳對他眨了眨眼,臉上泛起的紅云昭示著主人心間沒有半點畏懼和退縮,“哥哥,你就放心吧,這連著幾次,不都是繼母姐姐被我打得趴下?”杜流芳嘿嘿一笑,露出少有的女兒家嬌笑,“哥哥還不相信我嗎?”
對于后院之事,男子委實不好摻和,不過聽柳意瀟說來,三妹也委實不是那么好欺負之人。杜云逸心中稍稍一慰,但多少有些擔憂,這個妹妹是跟他打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自然與別的妹妹不同。這樣一個不足十四歲的小女娃要去對付一個久經謀算的婦人,他怎能不為自己的妹妹擔心?杜云逸皺起的眉頭久久不開,心中也升騰起滿滿的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