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流芳冷冷地瞧著大夫人,大夫人摸不清安采辰的性子,還這樣冒然動口,只怕她這片護犢之意是白費心機。
“杜夫人說話果真是不分青紅皂白,明明是杜二小姐主動邀請在下進屋的。在下之前就說過,若是正經的閨閣小姐,會在深更半夜邀請只見過兩面的男子進屋?”言下之意,是杜云溪自己行事太過出格。
杜偉臉色陰沉,這人說話完全將云溪的名聲不顧,但這話聽來也有幾分道理。“我們家阿溪是正經女兒,侯爺說話放尊重些。”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怎容別人這般詆毀?
安采辰慢悠悠地說著,“若想人尊重,首先自己要擺正姿態。”安采辰現在越想越覺得是杜府設下的一個圈套。他哪里肯乖乖娶杜云溪,這會兒討厭她都還來不及。
大夫人見這安采辰將杜云溪說得如此不堪,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燒。偏生這個人的地位又比他們高,若是硬碰硬,只怕他們也討不了什么好。如今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余光睥了一旁靜默無語的杜流芳,心中煩躁地像是貓抓一樣。這該死的杜流芳,竟然這樣算計她們母女,她一定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的!
“侯爺乃貴氣之家,想來不會將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如今云溪的名聲就捏在你手里,莫非你想要她這如花般的年紀就守在這一方水月庵,年紀輕輕就與佛燈相伴?”杜偉見這人硬碰不得,只好以情動人,希望能打動他的惻隱之心。
安采辰幽幽一笑,“剛才在下跟你家夫人說過,若是杜二小姐愿意做妾,在下倒是不介意。”要想做他的嫡妻,那是休想!
杜偉聞言,雙手抖得厲害,他杜家的嫡親女兒,怎么可能去與人做小?這男子也太狂妄了,此時他難以壓制心中怒氣,冷冷嗤笑起來,“侯爺是在講笑話吧?我杜府堂堂嫡女,怎可與人做小?侯爺出身鼎食之家,名將之后,想必也會顧及自己名聲。難道侯爺想傳出在這水月庵中與女子幽會的傳聞來?還是侯爺想讓老夫上訴一紙,最后還是落得個不得不娶的結局呢?”像這種名門之后,是很顧及自家的名聲的。杜偉就不信,這個男子會置他家名聲于不顧。
安采辰受不了別人威脅,堪堪一笑,“杜大人真是在威脅誰呢,名聲,你以為我還在乎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瞟了眼一旁早已呆愣的說不出話的杜云溪,冷冷道:“如若杜大人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你認為誰的損失比較大?”這等事情,自然是女兒家的損失比較大,不僅沒了清白,還要遭那些衛道人士詬病。“而且,我記得杜學士府上還有其他幾個嬌俏可人的女兒。莫非你也要讓這余下的幾個女兒跟著受罪?”家中出了這樣一個敗類,有道是一顆老鼠藥壞一鍋湯。只怕那余下的幾個女兒也難尋婆家!
杜流芳自然曉得這樣的事實,是以聽了安采辰的話連眼眸都沒有眨一下。嫁不嫁人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萬一再碰上安采辰那樣的人,自己豈不是又白活了一世?只要能夠整垮繼母母女,她一定會不遺余力,親手送她們下地獄!
可是杜偉、大夫人聞言,臉色早已大變,除卻杜云溪,家中還有好幾個女兒,還有二房的。這時候,他們已經漸漸明白,不能因為杜云溪一個人,而讓整個杜家蒙羞啊!這狀是告不得的,這事兒也不能鬧大。但是不鬧大的話,云溪就只能嫁給安采辰做妾!
大夫人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如若剛才馬車行快些,是不是就能趕上阻止?淚眼迷蒙間,她把頭轉向杜云溪,瞧著那臉上早已失去血色的女兒,大夫人早已是心如刀割,聲音如泣如訴,“阿溪,你就委屈一點兒,嫁給這侯爺做妾吧。”對于大夫人來說,她將杜云溪看得跟她的命一樣重要。從小請人教她琴棋書畫,培養性子,大夫人不知道在她的身上注入了多少的心血。可是如今,她這個讓她驕傲的女兒,無端端做了別人的妾。這讓她怎能受得了?
杜云溪此時臉色早已青白交加,一雙好看的丹鳳眼里浸潤的全是恐懼與憤恨。她不停地搖頭,匍匐上前捉了大夫人的裙角,毫無形象地放聲哭泣,“母親,您不是一向最疼阿溪的么,怎么會讓我去給那人做妾?”
大夫人見杜云溪一副搖搖欲墜模樣,心頭是無邊無際的悲傷。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不得不如此啊。云溪不嫁給安采辰,根本就不會有人娶她。況且家里還有個她的親生女兒杜若雪啊,她不可能為了大女兒連小女兒的名聲都要賠上。到頭來,她真的就是兩頭空啊!大夫人愛憐地將杜云溪摟在懷中,顫著手拂了拂杜云溪鬢中亂發,哽咽道:“阿溪,你聽話。那侯爺家中也是殷實之家,你嫁過去之后自然不會虧待于你的。”
杜云溪見母親如此說來,便知她已堅定決心要將她嫁給那人做妾了。杜云溪此時心情跌落谷底,身上感到無邊的寒意。一向疼她愛她的母親,竟然會如此說,她努力搖晃了腦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偉一再權衡,也只得犧牲這個二女兒。語重心長地道:“阿溪,這侯爺一表人才,也不會委屈于你,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
“轟”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杜云溪心間坍塌。這是與她最親最近之人,但如今,卻要將她往外推,讓她嫁給別人做妾?這還是她的父親母親么?
她還想為自己辯解,可是正如父親所說,事已至此,父親母親為了大局著想絕不會扭轉局面。難道她就只能認栽,去給人做妾。想著日后見了正妻還有給她行禮,日后自己的孩子也只是個庶出,一向心高氣傲的她,怎能甘心?
突然轉眼,眼神如利劍一樣朝杜流芳射去,那一刻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一股怒火好似離弦之箭。杜云溪直直沖了上去,逮住了杜流芳的衣襟,死死不放。面上表情猙獰詭譎,帶著濃濃的怒意。“賤人,一定是你在從中作梗!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杜云溪的理智好像完全被抽離了一般,捉住了杜流芳的衣襟,就準備掄起拳頭朝杜流芳砸。只是她的第一拳還沒有落下,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給捉住了。“杜云溪,你還嫌不夠丟臉!”若說先頭杜偉還覺得委屈了杜云溪,但是在杜云溪掄拳朝杜流芳砸過去的時候,這樣的愧疚之感完全消失殆盡。他們杜家怎么會出了個這樣不知廉恥、罔顧姐妹情意之人?
杜云溪眼睜睜瞧著杜流芳就在自己眼前,但是她掙扎了兩下,卻挨不到她的一根頭發絲。杜云溪不依不饒,不顧形象往后一縮,然后趁著杜偉詫異之時又猛的往前一沖,越過了杜偉的鉗制。右手高高揚起,直朝杜流芳而來。
杜流芳見杜云溪來勢洶洶的模樣,知道她手中運足的力氣,打在臉上肯定紅腫一片。可是,她又豈是那種站在原處,等著杜云溪來打的人?待杜云溪伸出來的手再也無法縮回去的時候,杜流芳猛地朝旁一閃,令杜云溪撲了個空。杜流芳身后是置了一只大插瓶,杜云溪眼一斜見杜流芳閃了過去,心中更是怒火中燒。但她卻忽略了杜流芳身后的東西。杜云溪這次是鼓足了氣,是以撞上那大插瓶的時候,那嘭一聲悶響在屋子里顯得格外刺耳。緊接著便是瓷瓶碎片稀稀拉拉跌落在地面碎掉的聲音。
杜云溪哪里料到會有這樣的意外,她渾身的怒意像是被什么給隔斷了一樣,消失在腦海之中。視線有些模糊,腦子暈暈乎乎,順著額頭像是有什么東西滴落下來。杜云溪想伸手去揩,但是那手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她有些收不回來。腦子里的暈乎越來越嚴重,眼皮越來越沉。白眼一翻,她就這樣暈死了過去。
屋子里的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得呆住了,尤其是幾個小尼姑,見著杜云溪額上滾滾直流的鮮血,更是嚇破了膽,往老一點兒的師太身后躲去。
大夫人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推過杜偉湊到杜云溪跟前。“咚”一聲跪倒在杜云溪面前,眼淚早已決堤,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她伸出顫抖的右手,一點兒一點兒朝杜云溪的鼻尖靠近。離得越近,她的心就越發跳得厲害。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該怎么活……
杜偉此時腦子也轟轟直叫,心中像是有個聲音在跟他叫囂,怎么剛才就沒有攔住,若是攔住了,阿溪又怎么會撞到插瓶上?蹣跚著步子,朝杜云溪靠近。可是瞧著那張鮮血淋淋卻又毫無生機的臉,他又不敢上前。心中萬分自責,眉頭皺得老深。“還有氣,還有氣!”此時,大夫人驚喜的聲音在他的耳畔炸開,杜偉聞言,鼻尖一酸,差點兒當眾哭泣起來。吸了吸鼻子,強忍住心間的酸澀,杜偉終于邁開腿,沖著身后的婆子大吼,“愣著做甚,快點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