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和五月聽得屋子里有動(dòng)靜了,也止住了話,很快迎進(jìn)內(nèi)屋來。
“小姐,并蒂蓮粉已經(jīng)取回來了。”五月一臉笑意,一雙圓眼瞇了起來,煞為可愛。
今晨,杜流芳囑咐陳媽派人將那《柳家花邊紀(jì)事》的書稿送去有間,順便用得來的錢購置一些并蒂蓮粉。這會兒可是到了。杜流芳雙手接了過來,那香粉用一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裝好,光是瞧著這匣子,便知價(jià)值不菲。杜流芳去了蓋兒,擱在鼻尖細(xì)細(xì)一聞,果然清新淡雅又帶著股微甜的味道。只是一想著這么一點(diǎn)兒香粉,卻花了她好些銀子,她就一陣肉疼。不過能夠整蠱到柳意瀟,她也覺得這銀子花的值了。
“還有一件事兒,”若水湊到杜流芳耳根子邊,小聲說著:“六姨娘前陣子不是被罰去莊子上養(yǎng)著,沒想到這才沒幾天,那田莊上的老媽子過來回稟,六姨娘身患風(fēng)寒,但因莊上沒個(gè)大夫甚的,便只好一拖再拖,最后病死在莊子上了。”
杜流芳眼珠一掄,早就知道大夫人會出手的,卻沒有想到這么迅疾。剛才她們倆在外屋嘀嘀咕咕,大是在說這件事情罷。“什么時(shí)候的事兒?”
若水回道:“便是今日午后傳來消息的。”若水跟在杜流芳身邊這么久,有些事情她比以往瞧得清楚。這六姨娘突然沒了,一定跟大夫人脫不了干系。想想大夫人也太惡毒了,這一招下去便是一尸兩命啊。
杜流芳倒是沒有若水這樣感慨,只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應(yīng)著:“知道了。”其實(shí),一早她就能預(yù)見六姨娘會有此不幸,但是她卻沒有出手相助。她不是什么白蓮花,各自有各自的命。
出了院子,便瞧見鴛鴦坐在葡萄架下繡著羅帕。自那日鴛鴦選擇站在自己這邊之后,杜流芳便將鴛鴦?wù){(diào)進(jìn)了內(nèi)院。反正她的身邊時(shí)常有錦繡保護(hù)著,鴛鴦若是要做壞事兒,只怕也成不了什么氣候。調(diào)到跟前來之后,杜流芳才曉得這個(gè)年紀(jì)并不大的鴛鴦為甚那么討大夫人的歡喜了。原來這丫頭繡工極好,繡的東西栩栩如生、逼真得緊。有次,她繡的牡丹竟然將彩蝶給吸引過來,這樣的繡工簡直可以跟宮廷里御用的繡娘相提并論了。
見鴛鴦繡得正起勁兒,壓根兒沒有瞧見杜流芳正朝著這邊過來。杜流芳見她一針一線皆是如此用心,纖手一揚(yáng),來回穿梭著,一副輕輕巧巧的模樣。那如花的臉上飽含著幸福的笑容,香的有些醉人。杜流芳見她這般用功,便沒有打擾她,只是令她疑惑地是,只單單繡一張手絹兒而已,鴛鴦何以露出這樣的柔情蜜意?莫非這是送給心上人的?
鴛鴦忽的察覺周遭有甚不對勁兒的,猛一抬頭,卻見是杜流芳杵在離她不遠(yuǎn)的地方。鴛鴦被這樣的場景嚇得恍若夢初醒,丟了繡物便要跪下,誰知那鋒利的針尖掃過指尖,刺出一個(gè)血泡來。十指連心,鴛鴦當(dāng)即捧了自己的手,纖眉皺得老深。“小……小姐。”
杜流芳瞧著鴛鴦一副慌里慌張模樣,自知自己的突然到來嚇壞了她。趕緊說道:“你不必如此緊張,我也只是瞧著這娟子上的花樣少見,卻又如此美麗,這才過來瞧瞧,誰知嚇壞了你。這娟子上的花是什么花,怎地這樣漂亮,京城一帶好似沒有?”
鴛鴦見她并無它意,稍稍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一臉璨笑起來,“這花叫做格桑花,我也是在圖譜里面瞧見過,只覺得好看,便拿來繡了。”
“格桑花?聽著好似不是本朝的花名……”杜流芳一臉神色。
鴛鴦眼里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就消退下去了。“這是北方大草原一帶才有的花。”鴛鴦只這樣簡單地解釋著。
杜流芳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如此。”
鴛鴦對著杜流芳笑了笑,輕輕說道:“小姐若是無事,鴛鴦就先下去了。”
杜流芳也一笑而過,“下去吧。”
聞言,鴛鴦朝杜流芳福了一禮,這才將繡物整理好,抱著往自己的屋子去了。杜流芳凝著鴛鴦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些異樣,但是她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直到鴛鴦?wù)麄€(gè)人消失在院子里時(shí),杜流芳才折回了步子,喚了錦繡前來。
錦繡不知杜流芳喚她有何事情,但還是規(guī)矩地低垂著頭,等著杜流芳的問話。
杜流芳瞅了錦繡良久,這才開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慮,“錦繡,這些天,鴛鴦可有做過令人懷疑的事情?”杜流芳越想越是狐疑,直覺告訴她,這個(gè)鴛鴦并不是一個(gè)簡單的人物。
錦繡仔細(xì)地想了想,半響之后才疑慮地?fù)u了搖頭。“并無異常,無非就是在院子里做事,閑暇時(shí)候繡繡花。怎么了,小姐?”錦繡思前想后,這鴛鴦沒有半點(diǎn)異常。莫非小姐捕捉到甚蛛絲馬跡不成?
杜流芳搖了搖頭,“罷了,無事。你仔細(xì)盯好她。不知怎的,心里總是有些不踏實(shí)。”
錦繡聽了杜流芳話,低著嗓音回道:“小姐放心,奴婢和錦慧一定會小心盯著她的。”不怕捉不到她現(xiàn)形,只怕是小姐自己心有疑慮,顧慮太多。
“劉媽今日可有前來?”杜流芳突然想起了甚,偏了腦袋往雕花木窗外瞧去,狀似無心地問著。
“還沒有。”她們姐妹倆雖然跟杜流芳的時(shí)日不多,但是錦繡現(xiàn)在大抵猜著了杜流芳是個(gè)什么心思。劉媽決計(jì)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怎么,事情暴露了,不敢前來了?杜流芳轉(zhuǎn)回腦袋,冷眸里透出一抹異樣的光彩,臉頰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來,“將她給我綁過來。”
錦繡雖知?jiǎng)屓绱似叟〗悖蘸蟮娜兆硬⒉缓眠^,卻完全沒有料到小姐會這樣明目張膽將那劉媽拖過來。一時(shí)冷凝的眼中多了一抹滯澀,在原地杵了半會兒,才想起了回話。“小姐請稍等。”對她而言,將劉媽捉到小姐面前來并不是難事,所以她的答話中沒有半點(diǎn)兒的遲疑。
錦繡出去之后,杜流芳站起身來,隨意地走到外屋。便見若水跟五月兩個(gè)人并著坐在條凳上繡花,兩人偶爾交談幾句,惹出一陣低低的笑聲。那兩人見小姐出了內(nèi)屋,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jì),站起身來。“小姐可是有甚事兒吩咐?”
杜流芳瞄了那還未完工的娟子,只是已經(jīng)初見輪廓,是一枝開得正艷的紅梅。那紅梅栩栩如生、尤其是那盤虬臥龍的枝椏頗為傳神。“這繡功可是鴛鴦教的?”
若水和五月面面相覷,小姐怎么忽然間扯起了這件事兒來?若水畢竟在杜流芳身邊呆久了,最先反應(yīng)過來,捧了手里的娟兒過來,笑瞇瞇地說著:“可不是呢,鴛鴦姐兒的繡功真是了得,小姐,您看這梅花多像啊。”若水上次被劉媽毒打,如今還沒有好徹底,走起路來一晃一晃,頗有些吃力。
杜流芳接了過來仔細(xì)瞧了瞧,這繡功著實(shí)不錯(cuò),密密麻麻的針線像是天生就鑲在一起一般。杜流芳伸手往那繡花上一摸,雙眼微微一脹,這樣的繡法讓這些紅梅鼓脹起來,所以才會如此栩栩如生。“著實(shí)不錯(cuò)。”杜流芳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繡法,心中由不得對鴛鴦的手巧由衷地一嘆。
不多時(shí),錦繡已經(jīng)手腳輕快地進(jìn)了煙霞閣,她的動(dòng)作極快、腳底猶如生風(fēng)。杜流芳瞧著那迅忽而至的丫頭,眼里有著難以掩飾地稱羨之意。俗話說,三十六計(jì)、走為上策。若她斗不過人,可以無賴耍潑直接遁走,這也不失為保命的絕技了。
錦繡人小個(gè)大,雙手提了劉媽的手和腳,輕巧巧地走到杜流芳面前。“小姐,劉媽帶來了。”說罷,便不由分說地往劉媽那張老臉上狠狠扇了兩個(gè)耳刮子,那突然而起的聲響在安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的突兀。然后又直徑將劉媽丟在地上,不再去理。
那劉媽經(jīng)過這樣一跌,原先的昏昏沉沉完全消失。她捂住被撞得生疼的后腦勺,又揉了揉火辣辣疼的臉頰。冷眼瞥著兀自站起身來的錦繡,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的記憶一股腦涌上腦門。她剛不過退出大夫人的房間,想要到自己屋子里歇會兒。卻不知這是從哪里鉆出來的死丫頭,劈了她的腦門就將她放到了。等她再次醒來,腦門、后腦勺、臉頰都是疼,不用說,這全都是這個(gè)死丫頭干得好事!劉媽不由分說地罵起來,“你個(gè)死丫頭,活得不耐煩了?你姑奶奶我可是大夫人手下的得力助手,你竟敢劈暈我?你是哪個(gè)院兒的,是哪個(gè)瘋子調(diào)教出來的死丫頭,敢在太歲頭上動(dòng)土,我看你是活膩了……”真是太可惡了,竟然敢這樣對她,劉媽掙扎了半會兒,才從地上爬起來。
“劉媽,我看你是活膩了吧?”與劉媽破嗓子大罵的舉動(dòng),杜流芳比她溫柔多了。只是臉上泛著冷笑,冷冷地盯著劉媽,嗓音放柔,那柔弱的聲音好似三月春風(fēng)暖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