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偉聽著身旁夫人的安慰之語,他暴怒的心總算是平復(fù)了一些。只粗粗地喘著氣,目光如箭般盯著眼前這個在他身邊呆了很久的老奴。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家里內(nèi)院在大夫人許氏的管理之下,四方相處皆是和睦,每每宴會皆是其樂融融。哪兒知在這些其樂融融一張張笑臉的背后,卻是如此的不堪。他其實(shí)更希望這件事情只是羅大夫一人所為,無關(guān)乎內(nèi)院之人。但是正如阿芳所說,羅大夫與五姨娘無怨無仇,又怎么會做出這等子事來?他的心不斷的往下沉,從心里冒出一絲恐懼感來。在他的后院之中,竟然隱藏著這樣一個喪心病狂、心如蛇蝎之人。
羅大夫先前有了大夫人的警告,他哪里敢將大夫人給供出來啊,他可以去死,但是他的妻子和兒子不能就這樣白白的死去。他的眼里已經(jīng)平靜地猶如泛不起半點(diǎn)漣漪的一潭死水,語氣也變得非常的平和,有種從容赴死的意味,“三小姐說笑了,老奴沒有受任何人的指使。一切的罪過只是老奴一人所為,與旁人不關(guān)。眾人皆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奴沒有必要說謊。一切,就當(dāng)老奴對不起老爺您,對不起整個杜府吧。”
羅大夫自己一并將罪過攬下,杜流芳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再這樣逼他了。他這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分明就是忌憚著大夫人手里頭的把柄。如果她再逼問下去,到時候羅大夫來個破釜沉舟,在這大好的日子里面,一頭撞了墻,只怕父親就算是再疼她,也會覺得是她將這個羅大夫給逼死的,分明在這新春里觸了杜府的霉頭。到時候自己就得無償失了。
杜偉這個時候也皺了皺眉頭,羅大夫可以死,但是不是死在這屋里頭,這剛新年怎么能夠讓他沖了霉頭。為了避免阿芳這樣一直逼問下去,羅大夫來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到時候只怕府中又有一番鬧騰了。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杜偉趕緊又吩咐那兩個護(hù)衛(wèi)將羅大夫拖出去杖斃。
羅大夫被兩個孔武有力的護(hù)衛(wèi)架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要掙開。他完全任由他們擺弄著,一張清瘦的老臉上一雙大大的眼袋顯得越發(fā)凸顯,小豆眼里死氣沉沉,讓人只覺得他只剩下行尸走肉的肉體了。
“爹爹,今日是一年之初,不能見血的,即便是要處置,也該等到新春結(jié)束之后。這樣的人雖死不足惜,但也不能讓這等奸狡之人觸了我們杜家的霉頭啊!”杜流芳自然不樂意見著這個羅大夫就這樣被亂棍打死了,他死了,她要怎么將大夫人給拉下水?在事情暴露之后,大夫人自然想讓這個羅大夫一死了之,但她偏偏不讓她如愿。
大夫人聽杜流芳這么一說,心頭閃過一絲不快,“老爺,既然新年里見血觸霉頭,那咱們不在府上處置他便好。又何必臟了杜府的門楣呢?”當(dāng)然這里有這么多外人在場,她是不敢當(dāng)眾說出這樣的話來的。只是在杜偉耳邊這樣輕輕地說了一句。
杜流芳離大夫人有些距離,大夫人又故意將聲音壓得很低,她根本聽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大夫人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了。但是不用腦袋想她就知道大夫人一準(zhǔn)沒安好心,不知道在給爹爹出甚餿主意。
還等杜流芳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見杜偉信服地點(diǎn)點(diǎn)頭,“就照夫人說的辦吧。”此時,他不再看羅大夫一眼,而是朝不遠(yuǎn)處那李家公子瞧去,面色稍緩,“真是不好意思,內(nèi)宅失火,讓李賢侄見笑了。”
李浩宇依舊一副朗朗若明月清風(fēng)之像,“杜伯伯說笑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這世上,誰又能全都顧及上呢?杜伯伯若是還有用得著浩宇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
杜偉見李浩宇說話如此坦誠,絲毫不拐彎抹角,頓時心中對這如玉公子有多了幾分贊嘆。“多謝李賢侄,正如李賢侄所言,家中陳氏姨娘身懷六甲,不料被這歹人暗中下藥,聽此人說腹中胎兒算是保住,但也只是此人一家之言。能否請李賢侄代為瞧瞧,此恩此德,老夫銘記于心。”
“杜伯伯嚴(yán)重了,正如李家小姐所說,救死扶傷乃是醫(yī)者之責(zé)任。既然遇上,浩宇又如何能夠置之不理?”李浩宇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那張如玉般溫潤的臉映著白雪,一雙清麗的眸子越發(fā)清澈,令人覺得那黑得透亮的眼珠恍若上好的琉璃,令人只瞧一眼便要陷入其中不能自己。
杜偉見李浩宇并沒有拒絕,心中又對這僅僅十五六歲的年輕公子多了一分歡喜。這少年,年紀(jì)輕輕,便如此風(fēng)采,只怕日后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啊。“李賢侄,這邊請。”杜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迎著李浩宇進(jìn)了屋子。而那廂,羅大夫早已被那兩個個頭高高大大的護(hù)衛(wèi)給拖出院子去了。在此之前,她親眼瞧得大夫人對他們幾番暗示,看來這羅大夫只怕是兇多吉少了。只是在這上面,自己不能再插一腳進(jìn)去了,再多說話,只怕會惹得父親心頭不快。杜流芳垂了眸子,很快跟上眾人的步伐,朝五姨娘的寢屋行去。
這會兒五姨娘的床榻邊已經(jīng)圍了好些人,杜流芳見擠不進(jìn)去,也索性沒有去湊熱鬧。自顧自撿了一個小幾坐下,將這屋子四處暗自掃了一遍。
外屋跟內(nèi)屋用上好的軟紗水簾隔斷,當(dāng)心鋪著一塊猩紅色的大絨地毯,上面刺著繁復(fù)美麗的圖案。那一邊放置著一只大插瓶,插滿開得正艷的紅牡丹,定眼一瞧,原來才知這時有上好絹絲繞銀線而成。西墻上掛著一副百花圖,圖下一香幾上擺著一樹朱紅色的珊瑚樹,那珊瑚不過幾尺高矮,但瞧來卻是渾身剔透,毫無瑕疵,是此類東西的上乘之物了。更別提那廂梨花木做成的梳妝臺兩邊綴滿了貝殼寶石,那精雕玉琢、極盡奢華的床榻了。杜流芳對這屋中布置簡直有些嘆為觀止,原先以為自己住得已經(jīng)算夠好的了,原來這五姨娘這里不知比她奢華到那里去了。杜流芳不動神色地咋了咋舌,也難怪大夫人會將這五姨娘視為眼中釘。一個姨娘,竟比正妻的房間還要華麗上三分,這五姨娘真是太不知規(guī)矩了,也難怪上一世倒大霉。所謂捧得越高,摔得越慘。前世她的孩子沒了,父親對她也多不上心,最后給大夫人捻了錯,將她遷去另外一座院子,那院子里經(jīng)年失修,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住了。后來又不知怎的傳出她病死的消息,而那個風(fēng)光一時無兩的五姨娘也就這么湮沒在那座院子里了。
這世,倘若這五姨娘依舊這樣仗著父親的寵愛,任意妄為的話,只怕她會落得跟前世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