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野火燒
書名: 無盡逆旅作者名: 陽諳本章字數(shù): 3548字更新時間: 2019-03-03 22:52:10
琴無垠正沉浸在觀想中,卻被似乎永不打算停歇下來的門鈴聲拉回了現(xiàn)實。
當他‘看’到滿臉驚慌的肖菲雙手一直按在門鈴上,急忙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肖菲就一頭撲到了琴無垠懷里,“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肖菲渾身顫抖,不停重復(fù)著這句話。
琴無垠輕輕拍拍她的背,“不怕不怕沒事沒事。”
許久之后,肖菲的情緒才漸漸平復(fù)了一些。
如同牽著一具木偶一樣,琴無垠拉著她的手坐到沙發(fā)上,拿出一瓶冰茶擰開蓋子遞給了他,“沒事了,喝點水?!?
肖菲雙眼如同失去聚焦功能般茫然地接過冰茶,機械地喝了一口。
直到冰茶咽下,她才如同還陽似的長長出了口氣,雙眼還是有些驚恐地看著琴無垠,“我剛才在離這不遠的香榭麗舍看見了一件非??植赖氖聝?。”
“你看見什么了?肖菲?!鼻贌o垠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肖菲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一個人從高層摔了下來,腦袋像西瓜一樣撞得稀碎。”
“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比這更慘更恐怖的也有很多,這些都不是我們能控制的?!鼻贌o垠沒有糾結(jié)于那人的腦袋怎么會摔得稀碎,輕輕拍著肖菲的肩說道。
他邊安慰著肖菲邊向附近的香榭麗舍小區(qū)‘看’去。
此時香榭麗舍小區(qū)已經(jīng)被警察封鎖起來,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正停留在墜樓者旁邊。
一名警察在拍著死者的照片,另一名警察在觀察著死者的身體狀況,并采集血樣。
琴無垠并沒有‘看’到死者的魂魄,他隨后朝整幢樓宇內(nèi)‘看’去。
十八樓的一個房間內(nèi),幾名警察正低聲交流著案情。
“死者鄭輕,年齡二十六歲?!?
“市電視臺新晉女主播。”
“墜樓者的身份已經(jīng)確認,是天行健身俱樂部的健身教練潘若安。
正在確認的是,他姐姐好像是只拍了一部電影而走紅,隨即息影的潘雅,當下聯(lián)邦最著名的瑜伽教練。”
邊聽著警員地議論,琴無垠一邊四下觀察,隨后在臥室里‘看’見一個透明的影子,懸浮在半空低頭呆呆看著躺在床上的身體。
看見那具尸體,他不禁一愣,如果不是警察說她是鄭輕,他甚至以為尸體正是自己最喜歡的龍視新聞女主播鄭輕衣。
鄭輕,鄭輕衣,難道是兩姐妹?他不禁暗暗猜測。
隨后他用意念裹住影子,小心地將它送入了意識空間的木樓里。接著用感悟到的一點時光之力凝神觀察起房間內(nèi)的情況。
房間內(nèi)的警察們頓時覺得似乎靈魂深處刮起了一道冷風,不由齊齊打了個寒顫,面面相覷起來。
房間內(nèi)的光線如同布匹般被層層撕開,撕碎成無數(shù)不可見的微粒。
微粒不停旋轉(zhuǎn),對撞,分離,組合,一個清晰的面孔,如同擠牙膏般從微粒中凸顯出來,然后是身軀四肢。
是一名高大健壯的男子,五十歲左右,雙目炯炯有神,臉上帶著興奮和冷靜摻雜的矛盾表情。一身精致的淡灰色禮服。
隨后是一名肌肉發(fā)達的英俊男子,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
最后是一名滿臉媚意和恨意兼具的女子,一身黑色緊身內(nèi)衣,裹著凸凹有致的曼妙身軀。
恰在此時,西門懸尸冰冷的聲音在琴無垠意識中響起,“無知的人類,你又在做什么?”
琴無垠再也控制不住,嘔的一聲吐了起來。
肖菲見琴無垠說完后一直出神地看著房頂,以為他在思考什么,也不敢打斷他,只是一只手抓緊了他握住自己手的胳膊。
此時看見琴無垠嘔吐,她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輕輕順著他后背,“你怎么了?沒事吧?”說完拿過冰茶遞給了他。
琴無垠擺擺手,“我沒事兒?!彼舆^冰茶喝了一口朝衛(wèi)生間走去。
肖菲起身想跟過去,看到滿桌子嘔吐物,急忙拿紙巾收拾起來。
琴無垠轉(zhuǎn)頭看了眼肖菲,這才有些怒意的對西門懸尸傳音道,“西門懸尸,以后不要在關(guān)鍵時刻打斷我?!?
“無知的人類,我只是不想再次被卷入時間亂流?!蔽鏖T懸尸冰冷的情緒罕見的有了一絲波動,“那是連我都無法承受的……沖擊。”
琴無垠撓撓頭,“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西門懸尸。”
“無知的人類。這么低端的魂靈以后不要收了,除非用數(shù)量彌補,否則沒什么用。”西門懸尸再次恢復(fù)冰冷。
這大概是她說話最多的一次。琴無垠也隱約感覺到西門懸尸似乎有了些變化,“我是我,就因為我有我的做事方式,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但還是謝謝你,西門懸尸?!?
西門懸尸毫無反應(yīng),不知道是沉默還是沉睡了。
琴無垠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見肖菲正在旁邊看著,連忙漱了下口,洗完臉坐回到了沙發(fā)上。
肖菲洗完手打開窗子,又拿抹布把桌子擦了好幾遍,才安靜地坐在了琴無垠身旁,“好點了嗎小和尚?”
琴無垠一笑,“放心,我沒事。你呢?”
肖菲看著他有些羞澀地說道,“我也好多了,謝謝你小和尚。我……”
“有什么事兒就說,咱們也認識這么久了?!鼻贌o垠看著肖菲的側(cè)臉,心想要不要把剛才的事兒告訴她。
肖菲低下了頭,“我,我,如果不是實在沒地方去,我不會打擾你的?!?
“看樣子你沒住校,那你平時住哪里?”琴無垠驚訝地說。
“我當然住在家里啊?!毙し铺ь^看了一眼琴無垠,隨后又低下了頭,“我和我爸住一起,但他晚上從來不在家的?!?
肖菲斷斷續(xù)續(xù)說起了自己家的事兒。
“”我記憶中沒有關(guān)于母親的任何印象,連照片都沒有,父親也從沒和我說過任何關(guān)于母親的事兒。
我和他相依為命,但他是個夜不歸宿的爛賭鬼,自從我八歲學(xué)會做飯時,我們也只有在我做好了晚飯和早飯的時候見個面。
高中時,見面偶爾會多幾次,因為我開始打零工了,他總會找到借口跟我借點零花錢。如果沒有善良的姑姑經(jīng)常幫助,我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會在哪里?!?
說到最后,她淚水簌簌而下,無聲抽泣起來。
琴無垠覺得鼻子很酸,喉嚨很堵?;蛟S是同病相憐,一個孤兒,一個也和野生的差不多。
此時他感覺像用鼻孔喝下了一瓶老陳醋,又吞了一斤土。
他輕輕拍拍肖菲的背,“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小和尚,不,王穿。這些事兒我從來沒和其他人說過,今天終于全說出來,感覺心里暢快多了。”肖菲展顏而笑。
琴無垠見她終于高興起來,暫時壓下了告訴她關(guān)于鬼魂之事兒的想法,“不用謝,以后有任何事兒都可以和我說。”
“嗯。就是怕影響你發(fā)育呢?!毙し扑查g又恢復(fù)了略帶小調(diào)皮的語氣。
“妖魔鬼怪都阻止不了我野蠻生長,你,更不能?!鼻贌o垠笑著一指肖菲,“時間不早了,我們睡覺吧,別耽誤了明天上課。”
肖菲臉一紅,抽出被琴無垠握著的手,“那,我回去了?!?
“走什么啊,你不怕了?就在這兒睡吧?!?
肖菲的小臉更紅了,“我,我……”
“我什么我?”琴無垠一指沙發(fā),“我睡沙發(fā),你睡床。去吧?!?
“那,我睡沙發(fā)吧,你睡床?!毙し萍t著臉去推琴無垠,卻發(fā)現(xiàn)怎么用力也推不動。她又不好意思自己跑到床上睡,就僵在了當場。
“是不是要我抱你上床?”琴無垠開了個玩笑。
“才不要呢。”肖菲頓時覺得心跳加快,低下了頭。
琴無垠見她不動,只好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了床邊,然后輕輕一推,把她推倒在了床上,“快睡吧?!?
肖菲倒下后就閉上了眼睛,她只覺得心越跳越快,好像就要跳出體內(nèi),身體卻有些綿軟無力。
見肖菲突然滿臉通紅,琴無垠還以為她不舒服呢,急忙將手撫在她額頭上,“你怎么了肖菲?你發(fā)燒了?沒事吧?”
肖菲一下子抓住了琴無垠的覆在額頭上的手,“沒,沒事?!?
“沒事就好,那我睡了。”琴無垠抽回手朝沙發(fā)走去。
肖菲握緊了剛才抓琴無垠的手,但還是覺得手里空蕩蕩的,偷眼看了一下琴無垠,見他已經(jīng)躺下閉上了眼,這才脫掉鞋,躺倒床上關(guān)了燈,脫掉外衣,在心緒百轉(zhuǎn)千回中漸漸睡去。
琴無垠躺下后同樣沒有睡著,他隱約覺得似乎有什么事兒將要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但想來想去卻摸不到一點頭緒。
意念一動他進入了意識空間。
郎士奇照例過來舔舔他的手,隨后就趴回無常種子上方。
千重山則飄到琴無垠面前鞠了個躬,“琴少,您好像有心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到您。”
琴無垠一怔,隨后高興地問道,“你完全好了?”
“怎么說呢?”千重山嘆了口氣,“從身體來說,以前的千重山對于我來說更像一個容器,所經(jīng)歷的種種也像在夢游一樣?,F(xiàn)在的我或許才是真正的我。”
“我還是不太明白?!鼻贌o垠撓了撓頭。
“琴少,您將來一定會明白的?!鼻е厣搅?xí)慣性地摸摸胡須,卻發(fā)現(xiàn)摸了個空。
“也許吧。”琴無垠一笑,“老爺子,我已經(jīng)有了千琉璃去向的線索,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謝謝琴少?!鼻е厣皆俅尉狭藗€躬,“或許她有她的機緣,琴少不用過于記掛這件事情。”
千重山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無論身體,說話語氣,還是行為。
似乎對自己更加恭敬?還是懼怕?琴無垠邊想邊回到了木樓。
木樓里,鄭輕的魂體,一動不動地漂浮在那里,不停發(fā)出,“為什么?”的意識波動。
琴無垠看著‘她’傲人的軀體,不由心跳加快,“你想說什么?”他強自鎮(zhèn)定著問道。
鄭輕魂體‘看’了一眼琴無垠,意念中依舊是重復(fù)著那句,“為什么?”
琴無垠心中一燥,趕緊回了書房,“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彼牧伺男乜?,接著盤膝而坐進入觀想中。
西門懸尸默默‘看’了下琴無垠,“六欲桃終于開始真正影響他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琴無垠覺得有一點火苗在體內(nèi)的某個部位燃燒起來。
火苗越燒越大,接著開始在體內(nèi)蔓延,后來,火燒到了體外。毛發(fā),肌肉,五臟六腑一點點被燒掉,最后只剩下骨骼,還在不停燃燒,甚至引燃了四周空氣,并不斷向外蔓延。
一個人,燒成了看不到邊際的火焰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