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主持完府中日常中饋，得了丫鬟的稟告，去了二姑娘的院子里。一刻鐘后，大太太又匆匆離去。

榮壽堂里，老太太瞇著眼睛靠在塌上，手上握著一只玉香囊，玉質溫潤細膩，在燭光下更是潔白晶瑩。那玉香囊大概有普通玉牌大小，表面細密鏤空，器體中空，里面可放置鮮花、香料等物。整塊玉杯雕琢成可扣合的扁圓形狀，香囊的正面和背面分別透雕了七只和四只嬉戲穿梭于蓮荷之間的鷺鷥。盛開的蓮花飽滿厚實，鷺鷥更是活靈活現。若是清歡在的話，立馬發現這玉香囊正是她讓蔓草送去給二姑娘的。

“老太太，你說那丫頭是什么意思。好不好偏送了這玉香囊。”屋子里的下人都被帶了出去，只剩下老太太同大太太二人。大太太等了一會兒不見老太太說話，這才出聲說道。

“茜歡不是說了嗎，這是她回去的路上請人送過來的。我今天看了，她身上只帶了這么一個值錢的東西。”老太太道。

“可是…。。”大太太還要說話。

老太太躺回塌上，對著大太太說道：“不管怎么樣，這玉香囊給了茜歡，那件事就更好辦。我原想著可能要費上一些時間，只是為了茜歡打算豁出去這把老臉也要想辦法讓他們同意。如今這信物到手，事情就早點定下來吧。”

說起正事，大太太沒有在剛才的話題上多說，正色說道：“聽說是這個月的十六號去寶華寺上香，我已經讓人請了帖子過去知會了一聲。”

“怎么會是十六？”老太太一怔。

“說是不耐煩人多，選了十六號，清凈些。”

寶華寺有高僧坐鎮，每月初一十五，不少人都去上香。

“二房那邊先別讓他們得了消息。“老太太吩咐道。

若是被二房得了消息，這事情就怕橫生支腳。事關自己閨女的事情，大太太自然不容任何人去破壞。想到二房近來的動作，大太太心里冷笑，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身份的。不過是老爺官職在身不便管理府外俗務，倒是日子久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一個庶子再能耐能比得上嫡子嘛，更何況三…。。大太太心中一顫，忙讓自己打住，不去想。

老太太沒有注意到大太太的神色，問道：“白天的時候，四丫頭問了去上香的事情。”

“我就知道她們不安好心。”大太太氣道。

“你同她們見識什么，好歹你還是當家太太的身份。人家才只是一點小動作，你怎么就這般沉不住氣。”老太太罵道。

大太太一個激靈，起身委屈地說道：“老太太，我就茜歡一個閨女，能不為她的事情打算嘛。不說二房了，你也知道老爺……。”老太太一個怒瞪，大太太訕訕地說道：“這些年若不是老太太護著，那三姑娘母女都要爬上我們頭上去了。”

想起大兒子房里的糟心事，老太太緩了緩語氣，溫聲說道：“再怎么動，她們也不過占了一個庶出的身份。你有兒有女的怕什么，只要不出錯，那青姨娘能耐你怎么樣。左不過是以后多出一份錢銀和一份嫁妝而已。”

“姑母。”大太太眼眶一紅，低聲喚起了未出閣之前的稱呼。

老太太嘆氣：“我答應過哥哥嫂子護著你，但是總不能護你一輩子。你也收斂一下性子，莫與你家老爺起沖突。該軟的時候軟一下，做女人不還都是要靠自己丈夫嘛。”

看大太太沒有說話，老太太不再多勸，讓她心里自己想想，這種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別人在怎么勸也要聽得進去才好。老太太把手中的玉香囊還給大太太。

“雖說這玉香囊送給二丫頭之后，不會再收回去。但這幾日讓還是讓她帶著在府里多多走動。”

大太太頷首，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讓人得知這玉香囊是二姑娘的東西，旁人就算是想搶也搶不去。

“至于七丫頭那邊…。。”

大太太說道：“我看她才出了孝，衣服都是素色的。正想著這幾天早了繡娘給她量身做幾套新衣呢。”

老太太點點頭，自己這邊在送些新鮮的首飾過去也就是了。

“關于上香的事情，我想了一想。一直防著也總沒意思，過幾日去寶華寺，你就把她們姐妹一塊帶過去。”

大太太抬眼，眼里滿是不信。

“我會安排好，你只管放心。不是說山茶花好看嘛，讓她們跟著丫鬟去轉一轉就是了。寶華寺說大不大，但是一圈下來，也可以用完齋飯回府了。未出閣的姑娘家到底不好在外面多呆。”

“是。”見老太太這般說，大太太只好按下心里的不滿，想著到時候自己在找人看住她們就是了。

老太太面露倦意，大太太這才告了退。

等人離開后，老太太睜開眼睛，方才的倦意早已不見。

“我和大太太的話，你都聽見了。”老太太面色淡淡的。

“兒子愧對母親，還要母親為兒子傷神。”屋子一角的側門后面轉出一人，正是顏府的當家老爺。

“我知道大太太的性子剛烈些，不會變通服軟。但是到底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該給的面子你這老爺若不給。丟臉的可不是她一個人。自古以來，這御史不只看朝廷命官的政績，那后宅之事也在其中。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若你連家中之事都拿捏不住，在官場如何讓人信你。”

大老爺面帶慚愧：“母親教訓的是。夫人若是容得下青姨娘，兒子也不會不給他臉色。只是她心胸狹窄，不容人。若不是兒子護著點，青姨娘母子三人怕是吃虧。”

“不容人，若是不容人。你房子里的劉姨娘母女怎么活得好好的，若那青姨娘是個老實的，你也不至于鬧得現在家宅不寧。”

大老爺不語，若是青姨娘也如劉氏那般木訥無趣，自己又怎會寵愛她。只是這話不敢說了出來，劉氏是夫人有身子的時候，老太太做主讓他收房的，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丫鬟。起初還算有幾分新鮮，久了覺得木頭人一般，讓大老爺索然無趣。而青姨娘是同僚相贈的，最是知情得意。這兩相對比，大老爺的心自然偏了青姨娘那邊。

“你也別煩母親逼你，你總要想想，你那兩個兒子中，誰最出息。你總不能寒了瑋兒的心吧。”老太太知道大老爺的脾氣，知道不能在逼他，只是溫聲勸道。

說起大兒子，大老爺面露微笑。顏瑋從小就聰明伶俐，如今雖然才十五歲但在一年前就早早的考了秀才。

“去年職位，雖說是升了官，但只是明升暗降。說來你這幾年一直沒有升遷，如今已是過了不惑之年。若是不再努力，稍有差池，只能在如今的官階上停留不動。”顏老太太道。

大老爺面紅耳赤，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兒子不孝，沒有光楣家門。”

“罷了，我總有在為你籌劃一番。不然你三……。”顏老太太收了聲，闔上雙眼，不再做聲。

一屋子內靜了下來。

大老爺走到茶幾上，端著茶盅送到顏老太太面前。

顏老太太睜了眼，端過茶盅，輕輕撥動茶葉，半響才說道：“你也不必如此，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會改變，也不容許我們任何一個人改變。你的事情，我們在慢慢商量。你的父親還是有不少人脈，原想留著以后做不備之需。只是看來少不得要請他們幫上一幫了，只有你好了，這顏府才能好。不過目前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把二丫頭的婚事訂了下來。”

“他們會同意嗎。”大老爺猶豫。

老太太斥道：“這婚事是你父親用命換來的，怎么不同意。我們顏府長房嫡女還配不上他們嘛。若他們背信棄義，看我不告上金鑾殿去。”自己的孫女才是顏府正統嫡系，是老太爺偏心，顏老太太眼露兇芒。

話說得急了，老太太微微喘著氣。

對于老太太說的話，大老爺心中訕笑。

“這婚事一定要做成，不然…。。”

大老爺眼底一閃，誠懇地說道：“母親放心，想那家人不會做著背信棄義的事情。”

老太太這才臉色微霽，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大老爺。

大老爺垂首而立，低聲說道：“母親放心，兒子會看好青姨娘的。只是大太太那邊還需要麻煩母親了。”大老爺是在不耐煩大夫人，若不是老太太為他訂下這門心事，他早早就冷了她去。

“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做母親的哪里不是想著自己的子女的。你只管去吧。”顏老太太語閉，不想再說，擺了擺手，讓大老爺離開。

屋子里又靜了靜，春枝悄悄地走了進來。老太太躺在榻上，雙眼緊閉。春枝拿起角落的毯子輕輕抖了抖，給老太太蓋上。

正要離開，老太太的嘴唇動了動。

春枝聽得不甚清楚，又走近幾步，想低頭聽得清楚些。老太太卻是呼吸靜靜平緩，沒有再開口說話。

春枝搖搖頭，放下那句話的疑問，出去做事了。

“小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