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長生走后,過了很久,我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一聲極輕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一處沒有人來的地方,在這里呆了這么久的時間,除了耿長生來的時候會聽到聲音,其他時間并不會有任何聲音,而耿長生剛走不久,不會是他又來了。
聲音只響了一聲,之后卻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我在黑暗中豎著耳朵,過了很久,外面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我甚至開始懷疑剛才聽到的是不是我的錯覺了。
安靜的黑暗中呆著是在是讓我心里壓抑極了,即使只是聽到一點聲音,也給我了莫大的希望,但現在卻安安靜靜地,在我聽到耿長生告訴我地表人正在攻擊掩體井道的時候,我心里就在盼著地表的那些同伴快一點出現在我的面前,但我還能耐下性子等待,聽到那一聲輕響以后,我的心不由得激動起來,現在也平息不下來,一種焦慮、暴躁的感覺在我胸口醞釀,就像發酵的微生物菌體一樣,這感覺在我胸口越來越膨脹,像是要漲破我的身體一般。
我開始瘋狂扭動我的身體,在重重束縛之下我的動作幅度小的可憐,但是我還是用力地扭動著,那種急切想要重復束縛的心,讓我四肢百骸充滿了暴躁的力量,卻因為被固定在架子上,那種力量無處發泄。
掙扎了一會兒,那種暴躁的感覺像是也被鐵鏈束縛住了,被慢慢勒緊,壓制,直到不再躁動,我才停了下來。
一直以為我能夠在地表活到現在,是極其難得的運氣好,每一次險中脫身,我都會感到非常慶幸,被拉森帶到地表面對輻射的傷害,在李堯之的仿生體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在蔣松的懨術鉆進我的大腦無比疼痛的時候,在山體倉庫頂的巨大黑暗裂縫前面,在見到李丁五被輕松殺掉的時候,在幾乎毫無防御面對江縱光的軍用裝甲的時候,路行的幾十個芬尼根在我面前的時候,在新城面對被丁彩云發動全城翻找而袁子鳴獨自逃掉的時候,甚至在面對部落外的野狼、湖中巨魚的時候,每一次緊要關頭危險臨旁的時候,我都是想著我的生命已經足夠好運了,就算死了也沒有什么遺憾的,可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被囚禁在這里,無論如何,我不會甘心。
在我被文刀偷襲,雖然我心里一直不愿意想起是文刀襲擊了我,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文刀……在背后,給了我重重地一擊,這次的事情在我心中受到的重創比我身上所受到的傷害重很多,當我醒來的時候我還并不相信所發生的一切真的發生了,直到魚包說出了文刀一下都能把我打暈,我才第一次正視這個一個事實,我不敢相信也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的事實。
但是之后我被關在這里,我沒有對文刀感覺如何憎恨,反倒是對魚包,我感覺要把他身上的肉一刀刀切下來,放到嘴里面用力撕咬,啖盡他身上的所有皮肉才能解我心頭只恨。
在數十個小時的黑暗中度過,我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我對魚包的恨意,實際上是因為我對文刀的行為產生的憎惡發酵而成的,可是自己還是在自欺欺人地對文刀恨不起來,我不愿意,我不想去痛恨文刀,不想相信是文刀在我背后下的手,所以我才把我的恨意轉嫁在魚包身上。
在所有人當中,只有自己最好騙,所以自欺排在欺人之前,雖然我已經在黑暗中想明白了這些,卻依舊從心底對文刀的行為抱有懷疑的態度,哪怕只要有一個人現在對我說,那不是文刀做的,我也會不管其他任何事實,相信那不是文刀。
不是文刀,不是文刀!
他不會,絕對不會出賣我!
這種喊叫聲在我心底持續了很久,現在依然一刻不停地在我的心底嘶吼著。
我該相信誰,我該相信我自己,還是相信魚包,相信文刀,相信耿長生?
這該死的陰暗的不見光明的掩體世界,曾經生活的地方,有無數回憶的地方,現在只讓我痛恨!
痛恨這該死的黑暗,是這沒有光明的黑暗,蒙昧了所有掩體人的心,文刀的,唐納德的,云蘇……
對了,云蘇怎么樣了?
我被襲擊之前聽到了云蘇的尖叫,云蘇也知道了地表輻射已經對掩體人沒有傷害了,唐納德、魚包幾人是想阻止我把這個消息泄露給其他人,才對我用了這么多的手段,那么他們會對云蘇怎么樣?
我又想到了文刀,文刀和云蘇的關系也很好,但是,文刀能對我下手,他還會放過云蘇嗎?
想到這里我又開始用力地掙扎起來,我已經在這里被困了幾十個小時,耿長生對我說他會把這件事通過自己的的渠道告知武先,而我也被綁在這里動彈不得,所以我并沒有急于脫困,現在我才從被文刀的背叛中恢復了一絲清明,想到云蘇,我就不由的緊張起來,之前竟然沒有想過向耿長生打聽一下云蘇的情況。
要盡快出去!
隨即被鐵鏈束縛壓抑住的暴躁感覺又一次膨脹了起來,但是這一次我卻很快冷靜了下來,即使這樣掙扎到我耗盡所有的力氣,也不可能掙脫開的。
怎么辦?就這樣被困在黑暗中等著拉森救我出去或者武先放我出去?怎么辦?
我感到束手無策。
我不能就這樣等在這里,等著不知什么時候會闖進來的人,放我出去,或者又要來砍下我的頭。
人生的智慧只在希望和等待,但漫長的等待會消磨掉一切的希望。
我已經等了夠久了。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耿長生給我送水和干糧的時候在我身上的裝甲上摸了一下,那個部位是我放能量包的地方,我當時想的是耿長生想要看看我身上有沒有什么有用的東西或者是找我裝甲上免的機關。
但是從耿長生告訴我地表人正在進攻掩體開始,我已經相信他是希望我能被放出去的,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在我身上摸什么?
我的頭雖然能夠低下去,但是在黑暗中卻看不到胸前裝甲的位置,想到這里,我試著讓胸前裝甲動了起來,打開裝能量包的盒子,讓那片裝甲慢慢退下去,有什么東西露了出來。
通過裝甲我能感覺的到,那是一個細長的物體,之前一直沒有想過耿長生摸了我一下會把什么東西放進去,是通訊器嗎?
如果是通訊器,那么,耿長生跟我所說的一切會不會都是假的,他通知武先,還有地表人的襲擊,真的是存在的嗎,還是,他在騙我?留了一個通訊器在我這里,想要了解些什么?他想要探聽些什么?耿長生是武先的人,肯定有辦法越過唐納德直接聯系到武先,等了這么久卻沒有任何一點消息,他其實是在等我露出些什么破綻嗎?
我越想越覺得會有這種可能,否則,唐納的和魚包怎么會不來?如果想要把我餓死在這里,現在也差不多了,即使我不會因為被困在這里因為體位性窒息死掉,這段時間也足夠餓死一個人了,他們竟然沒有人來看一下?
我慢慢地移動著裝甲,小心翼翼地用裝甲托起那個小小的細長的東西,慢慢地,裝甲一點一點的并不讓那個小東西離開我的身體太遠,如果裝甲離開身體太遠,就會失去控制,我只能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把那個東西一點點貼著裝甲的外部,用裝甲向上挪動起來。
細小的長條狀東西貼著裝甲,從我的胸前慢慢向上移動,裝甲突出了一小段,像一個鉗子一樣夾住那個小東西,慢慢地向上移動。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身上的裝甲,我要把那個東西放到眼前,即使我在黑暗中看不到那個東西,我也可以用牙齒,用舌頭,去感受一下那個東西,那不是我身上的東西,我的東西除了九仞不屈,其他的都已經被唐納德和魚包拿走了,那件東西只能是耿長生放在我身上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放了一個通訊器在我身上,至于他是想讓我和外面聯系,還是想要監視我的動作,我拿到了才能知道。
那個細小的東西已經移動到了我的脖頸,我的脖子雖然能動,但是卻不能向上仰起來,細長的物體在我的脖子和下巴之間想要移動上來卻不是那么容易,我在心里反復念叨著不要掉下去不要掉下去,裝甲依舊小心翼翼地移動著,細長的東西已經頂在了我的下巴上。
我試著調整了一下它的位置,但是脖子上面的裝甲卻遲鈍了起來。
千萬不要掉下去,千萬不要掉下去。
我在心里默念著,終于,細長的東西橫了過來,不再卡在我的下巴上,裝甲繼續一點點地帶著它向上移動,越過了我的下巴,到了我的嘴邊。
我把嘴邊的裝甲移開,小心地把它送進我的嘴里。
當我的舌頭碰到那個細長的東西的時候,我一下知道了那是什么。
心魔啊,我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的東西,心中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