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塵埃落定
- 五人節
- 楊嶺
- 3829字
- 2018-10-05 23:08:18
在松石中學看完成績后,我獨自一人悶悶不樂的回到了家中,我媽一直在焦急的等我回來,我剛進門,她便催問我中考成績,我小聲把情況告訴了她,她不相信我只差一分,又追問了我幾遍,確認過分數以后,她嘆息了一陣子,然后便怪我考試不認真,進而怪我平時不好好學習,最后又怪我這兩天到處跑,斷定我去女同學家是談戀愛,甚至說我之所以沒考好,肯定就是因為把心思都花在談戀愛上了。我本來想辯解幾句,但自己沒考好,沒有勇氣頂嘴,只好默默進了自己房間,趴在床上,用被子把頭蒙住。
到了晚上,我爸也從外地趕了回來,他已經知道了我的成績,但他沒有怪我,反而安慰了我幾句,讓我不要灰心,也不要擔心上學的事。然后,他便跟我媽商量,要準備好錢,把我送進車城中學。正好,我小姨在車城市人民醫院工作,我媽便給小姨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打聽一下,自費去車城中學要多少錢,小姨又去找她的熟人問。很快,情況便打聽清楚了,車城中學今年提高了自費學生的標準,只收中考差十分以內的學生,所有人都是一口價,收三萬元擇校費。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們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中,三萬塊錢,這是一筆很大的數目。我爸媽都在水泥廠上班,比起鎮上的一般家庭,我家條件算是不錯了,可即便如此,三萬塊錢也太多了,夠在我們鎮上買套房子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媽首先開口了,她對我爸說:“三萬塊錢太貴了,要不,就去上庸一中讀書算了?”我爸直接說:“不行,還是去車城中學讀書吧!”我媽說:“三萬啊!太不劃算了!”我爸說:“娃子讀書是大事,不能光想著省錢!”我媽又說:“上庸一中也不差,他只要好好讀書,去哪不一樣?”說完她便看著我,似乎在等我表態,我不想說什么,便低下了頭。我爸又接著說:“肯定不一樣,車城中學肯定比上庸一中好!”我媽又說:“實在不行,讓他再復讀一年,再讀個初三,學費才幾百塊錢,明年肯定能考上車城一中!”我爸說:“復讀一年,以后畢業就要晚一年,更耽誤娃子!”我媽還要說什么,我爸直接打斷了她:“行了行了,這事兒就定下來了,送娃子去車城中學讀書!你莫再多說了,趕緊去炒幾個菜,我們好好吃一頓!”我媽又抱怨了幾句,便去廚房做飯了。
吃飯的時候,我爸喝了滿滿一次性杯子白酒,還讓我也喝了點啤酒。我爸酒量不好,很快便滿臉通紅了,他湊到我身邊,對我說:“兒啊,你爸我算是盡力了,以后去了高中,就要靠你自己了!”我羞愧的點了點頭,我媽也對我說:“就是,你可千萬要好好讀書,莫辜負了我們一片心意!”我又點了點頭,我媽接著說:“我跟你說,現在家里能拿出來的錢,勉強也就三萬了。我跟你爸,可是拼光了家底供你讀書啊!”我爸趕緊說:“你莫聽你媽說,家里還有錢,你莫操心,你好好讀書就行了!”我向我爸保證,肯定會好好讀書,我爸笑著說:“兒啊,家里這么多親戚,還是你讀書成績最好,親戚都夸你聰明,我跟你媽也有面子!這次沒考好不要緊,我相信我兒子是最聰明的!將來肯定能出人頭地!”我也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把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了。
我爸在家陪了我兩天,然后便回去上班了,我又被送回了老家。親戚們的孩子也都放假了,有人陪我玩了,于是,這個暑假,我便跟兄弟姐妹一起,釣釣魚,走走親戚,因為沒有作業,過得還挺愜意,很快就從中考失利的憂傷中走了出來。在此期間,我一直待在老家,老家沒有電話,我也沒有再聯系宋殊他們,我心里想,他們大概過得也不錯吧!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八月中旬,離高中開學只剩兩個周了,可我還沒收到入學通知書,我爸媽也已經有兩個周沒回來過了,我終于開始著急了,不知道自費去車城中學的事情辦好了沒有。我想回家去看看,可爺爺奶奶不讓我回去,說我爸媽最近去了外地,家里沒人,我問他們去哪里了,爺爺奶奶欲言又止,只說他們工作忙,去外地有事情。
我等了兩天,心里越來越著急,終于沒有耐心了,便一個人悄悄離開了老家,走了兩個小時山路,回到了家中。進門后我發現,家里果然沒人,桌子上甚至已經有了一層灰,看起來好久沒人在家了。我沒工夫想太多,直接走到了電話旁邊,撥通了我爸的手機號碼。在焦急的等待后,電話終于接通了,不過卻是我媽接的。我問她:“媽,你跟我爸去哪了啊?”我媽沒有回答,而是問我:“這是咱家的號碼,你怎么回家了啊?”我抱怨說:“高中都快開學了,車城中學聯系好了嗎?你們交錢了沒?”我媽沒有說話,我催她說:“都啥時候了啊,我啥時候去上學啊?”我媽終于說話了:“希,你去上庸一中讀書吧,家里暫時……”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沒等她說完,我便打斷了她:“啥?去上庸一中?不是說去車城中學嗎?”我媽小聲說:“嗯……之前是這樣說的,但是,三萬塊錢太多了,家里暫時拿不出來……”我著急的都快哭了,對我媽說:“我不去上庸一中!怎么會拿不出錢啊?我爸不是說了,家里有錢嗎?”我媽說:“之前是有,最近家里出了點事……”我說:“我不管!不管有啥事,反正我要去車城中學!”我媽說:“希,聽話,你先去上庸一中,以后我們再想辦法,把你弄到車城中學來!”我大聲吼到:“不行,我不去上庸一中,以后還怎么去車城中學?你少騙我!我爸呢,讓我爸接電話!我跟他說!”我媽說:“你爸他……”話沒說完就停了,緊接著,電話里便傳來了我爸的聲音:“兒啊,你回家了啊!”我急切的說:“嗯,爸,我啥時候去車城中學啊?都快到報名時間了!”我爸咳嗽了兩聲,然后緩緩對我說:“兒啊,委屈你了,去上庸一中讀書吧!”我對我爸吼道:“你騙我,不是說好了去車城中學嗎?”我爸又咳嗽了兩聲,然后對我說:“兒啊,爸對不起你,只能供你去上庸一中了!”我一下子愣住了,中考以來,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去車城中學,可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我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車城中學,就這樣離我遠去了嗎?
我越想越委屈,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哭著問我爸:“到底怎么回事兒啊?怎么說變就變了!”我爸說:“是我對不起你,你先去上庸一中,我跟你媽以后再想辦法!”我絕望的問:“真的要去上庸一中嗎?不去車城中學了?”我爸說:“嗯……”然后又咳嗽了起來,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掛掉電話后,我跌跌撞撞的進了自己房間,一頭栽倒在床上,任憑眼淚打濕了床單。這時,屋外又響起了電話聲,我估計是我爸媽打來的,不想去接。可電話一直在響,我幻想著也許我爸媽改變了主意,便又跑去接電話了,果然是我媽打來的,可結果還是沒變,依然是讓我去上庸一中,我還想讓我爸接電話,可我媽說我爸不方便,讓我先回老家,我追問我媽,到底為什么會這樣,我媽小聲說,我爸生病了,可她剛提了一句,電話就被掛掉了。
我不知道我媽是什么意思,我爸生病了,到底什么病啊,病情嚴重嗎,為什么不告訴我,怎么就影響我讀書了……我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有一點為我爸擔心,但更多的是為我自己委屈。既然不讓我去車城中學,為什么之前要給我這個希望呢?
我想找個人傾訴,便撥了宋殊家的號碼,可剛剛撥通,我就掛掉了電話。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跟他說了又能怎么樣呢?我覺得好丟人,之前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口口聲聲說,我會去車城中學,可現在呢?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們,我只能去上庸一中了。
我在家呆坐了一會兒,便又回老家去了。爺爺奶奶正在忙著四處找我,問我去哪里了,我把我回家的情況告訴他們了,爺爺奶奶知道我給爸打了電話,才終于跟我說了實話。原來,我爸得了嚴重的肺病,經常咯血,可他一直瞞著所有人,連我媽都沒說。直到七月底,他又一次咯血,被我媽發現了,再三勸說之下,他才終于同意去醫院檢查。鎮上衛生院查不出來,就直接去了車城市人民醫院,這才知道,我爸得的是肺囊腫,情況已經很嚴重了,于是,我爸就直接在醫院住下了,就在這兩天,他就要做手術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爺爺奶奶又告訴我,我爸怕我操心,所以讓親戚們都瞞著我。我終于明白,我媽為什么只說了一句就掛了,肯定是被我爸阻止了,到了這個關頭,他還想瞞著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太不孝順了,只想著自己上高中的事情,完全沒替我爸媽想過。就算家里還有錢,他們不拿出來,我也不能怪他們,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如果我自己中考發揮正常,不差那一分,不就啥事也沒有了嗎?
我非常后悔自己之前說過的話,便決定再回家一趟,給我爸打個電話。不過,爺爺奶奶攔住了我,他們讓我別著急,暫時也別給我爸打電話了,等他做完手術,肯定會有消息傳回來。于是,我只好在老家焦急的等待。
過了兩天,村里小賣部來人了,喊我爺爺去接電話,我也跟著去了,是我媽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們,我爸的手術很成功,現在已經沒事兒了,再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出院了。聽到這個消息,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我接過電話,又問了幾句關于我爸的情況,然后便給我媽道歉了,說我不該之前那樣說話,我已經想好了,去上庸一中也可以,我能接受。我媽說,為了給我爸治病,家里花了很多錢,實在沒錢再供我自費讀書了,讓我別怪他們,她要在醫院照顧我爸,沒法送我上學,等上庸一中開學的時候,讓爺爺送我去報名。
掛完電話后,我輕松了許多,可是,一想到讀書的事情,我又感到一陣心痛。我騙我媽說,我能接受去上庸一中,可實際上,我根本不能接受,可又有什么辦法呢?車城中學,我一直夢寐以求的車城中學,最終也只能是個夢想了。上庸一中,我一直瞧不上眼的上庸一中,最終卻成了我的歸宿。
2006年9月1日,上庸一中開學了,我在爺爺的陪伴下,坐了兩個半小時的汽車,來到了全然陌生的上庸縣城。在縣城最繁華的路段,我們找到了上庸一中。無論我愿不愿意,我終于還是來到了這里,上庸一中,我將會在這里度過三年吧,但愿你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