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蘇桐檢查了自己藏在桌子底下破筐子里的銅錢，見絲毫沒少，面上卻苦笑——她什么時候居然會為了這區區不到一千文錢掛心？

以前跟著林慕，各種工資獎金加起來算都算不清楚，平日里吃喝用度都是公款消費，十萬百萬不說，幾千塊錢丟了也絕不至于心疼。

沒辦法，如今不比以往，蘇桐琢磨著以后還是把銀錢放在慶春堂，讓掌柜的幫忙存起來為好，雖然這點兒銀錢不多，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劉氏。

這幾日她說自己出去找零活兒，每天也往家里交上二十文錢，劉氏才沒阻攔她出門，只是看她的目光，仿佛很想把她身上的皮都扒下一層，她能順順利利地把自己賺的銀錢偷渡回家，實在是很不容易。

這日，天上忽然落雪，道不好走，掌柜的體恤，許了蘇桐一日假。

天剛蒙蒙亮，外面一絲聲響也無。

蘇桐早早就起了身，去廚房生火造飯，足足做好了家里所有人的食物，最近她表現的很沉默也很乖巧，就是劉氏惡言惡語，也默不作聲，不像以前似的出口反駁，到有了當初的嫻靜。

劉氏還以為蘇桐是怕了自己，更是囂張跋扈，支使著蘇桐做這個，做那個，砍柴挑水做飯收拾屋子，家里所有的家務事都扔給她去干。

蘇桐也不頂撞，每日都乖乖巧巧地把家里打掃地干干凈凈才去慶春堂上工，尤其是劉氏的屋子，她打掃的最為仔細，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有街坊鄰居來串門，見蘇桐如此勤快，手腳也麻利，都說劉氏命好，雖然養了兩個蘇文成亡妻的兒女，可這兩個都是聽話的，一點兒也不難伺候，比別的繼母好做的多。

蘇桐的表現如此好，劉氏雞蛋里挑骨頭的那等惡形惡狀，到表現的越發明顯，她作威作福習慣了，在外人面前，即使想偽裝，也是破綻百出，如今大半個西溪鎮都知道蘇家有狠辣繼母，虐待家中子女。

只是眾人都不好管別人家的事兒，再者，劉氏好歹頂著繼母的名分，縱然支使兒女做點兒活，也是應當。

時候差不多了——盯著窗外的雪花，腦子里思緒飄飛，蘇桐微微一笑，手下不停，飛針走線，很快在一雙狼皮手套上縫上了一層細麻布的內襯，摸著不像綢緞或者棉布那般舒適，不過以家里的條件，也算是極不錯。

二郎高高興興地戴好，手套是翻蓋兒的，五只手指既能縮到里面，也能露出來，狼皮本來有些硬度，蘇桐用很特殊的手法鞣制過，弄得皮子還算柔軟，戴在手上絲毫不顯得僵硬。

“啊——”

正高高興興地拿著手套把玩，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二郎縮縮腦袋，輕輕地拍拍胸口，面上到并無驚色。

蘇桐更是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嘴角反而露出一絲細微的笑來。

這已經是連續五天，劉氏一夜被噩夢驚醒數次，一開始她還鬧得家里所有人都不得安寧，要不是為了讓那位夜里也要拼命讀書的大哥安生些，恐怕家里上下都得被她折騰的睡不安穩。

但現在劉氏已經沒了鬧騰的力氣。

蘇桐整理了一下衣裳，喝了一碗紅糖水，才推門出屋，去瞧那劉氏。她身子有些虛，前些日子來了葵水，腹痛不止，她到了以后自己給自己開了調理的藥方，喝了幾副，大為見效，說起來還是此時的藥材質量好，二十一世紀人工栽培出來的，在藥效方面總是差強人意。

身體虛寒對女人來說是個大事兒，蘇桐雖然見好了，可為了以后，一直小心翼翼地保養，這些日子早不給人洗衣裳，連涼水都少碰觸。

雪花簌簌而落，蘇桐先去廚房取了一碗用熱水溫著的米粥，走到正房門前，敲門道：“娘，兒煮了粥，且喝一碗暖暖身吧。”

哐當一聲，開門的是薛敏，她板著臉，一看到蘇桐，還算青秀的面上便有些陰郁。

劉氏靠著枕頭，擁被而坐，臉色煞白，明明是冬日，額頭上卻汗水淋漓的，正房不比蘇桐姐弟的屋子，床頭生的炭火旺盛，暖和非常。

蘇桐只著一身單衣，可進來竟覺得有些熱。

薛敏沒好氣地接過粥碗，再不看蘇桐一眼，捧到她娘親面前，劉氏扭過頭，才五日而已，她就瘦了一圈兒，眼睛青腫，布滿血絲，瞪著蘇桐和二郎，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頗為猶疑，良久，才惡聲惡氣地道：“你這幾日到轉了性兒，哼，還不知藏的什么奸！”

蘇桐半分不惱，低眉順眼，輕聲道：“娘可莫要冤枉人。”

說了兩句話，劉氏忽一蹙眉，抱住頭，低聲呻吟，再沒有力氣與蘇桐掰扯，蘇桐卻好聲好氣地勸慰道：“娘且安心養病，別掛念大哥和敏娘。”

她這番作派，到越發讓劉氏心下難安——一個平日里對自己恨得不得了的人，忽然轉性兒，溫柔體貼起來，即使傻子也察覺出不正常。

只是劉氏頭痛的厲害，根本沒力氣追究，只能揮揮手，打發蘇桐姐弟出去，然后蒙上被子，咬牙忍著頭痛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劉氏這一陣的頭疼終于過了，睜開眼，大汗淋漓，口渴的厲害。

“敏娘？”

喚了兩聲，薛敏卻不在屋里，四下看了看，桌子上茶壺是空的，劉氏心下惱自己女兒不貼心，給親娘侍疾都要躲懶，可口中干渴的厲害，只能勉強起身，披了衣裳去廚房找水喝。

她舉步維艱，輕飄飄地走到廚房，卻忽然聽見廚房里有動靜，似是蘇桐和二郎在里面說話。

劉氏腳步一頓，面上露出一抹怒色，心下暗道——定是那兩個賠錢貨在廚房里偷吃，張口就想斥罵，可聽見里面飄出來的只言片語，又一下子頓住。

只聽二郎小聲道：“姐，你為何忽然對娘好了許多？”

蘇桐嘆了口氣：“便是覺得她討厭，到底是爹的媳婦，咱們也要喊一聲娘，我也不真是那么狠心，她如今惹了那東西，命不久矣，我待她好些，也是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