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拿到藥后,就刻不容緩直奔駙馬府,城樓上的昭珽泰然自若的眺望她風馳電掣的墨藍色飛影,頭頂烈光瞇眼,梁都城十里金柳斜,恍若霞暈消弭化作淺金色煙縷,織成他眼中霧靄蒙蒙的愁緒,高樓絕勝,反倒看不清細枝末節,天地無涯,這一番亂塵中的恩怨不過是戲夢無常,他雪白的衣袖粘上空氣中飄來的灰塵,長長的街道也籠罩在一片風沙中,轉眼清明過往,柳陰亂撲,蒼天的這盤棋,到底如何擺放,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暗紅色的腰帶逆風揚起,晴光消隱,晦冥了他輕若鴻羽的衣衫。
江寒到駙馬府,勒馬下來,攥緊瓶子,銳聲道:“本官求藥前來解救順寧候,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有了前次的經驗,守衛們不敢攔,都規矩讓道,江寒直奔向里,由管家指引,到呂煥所在殿內,剛巧碰到徐公端著盆熱水從里邊出來,江寒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遂謹敏問:“阿煥怎樣?”
“侯爺情況還好,只是公主方才回府崴腳。”
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溫水是給公主擦腳的,將藥塞進他腰帶里,黯靜道:‘這藥你記得每夜戍亥之間給他服一粒,切記不能逾期。’
說完有禮離開。
徐公把盆子放到地上,伸手想喚她,卻話到嘴邊頓了頓又放手,聳著肩膀離開。
“江中侍輕慢。”昭儀珠拐腳從里面出來,不用采繁攙扶一頓一拐走到她背后。
江寒轉面合起袖子就是一禮,“公主腿腳不便,不應隨意走動。”
她說完抬起頭謙虛看向公主,表情恬淡。
昭儀珠也端淑回禮,萬分感激:“中侍救得夫君,就是儀珠的恩人。”
江寒看得出她很在意呂煥,不必過往自己對他少一分。
她輕幽道:“好好對他,就是對我最好的報恩。”
“我會的。”昭儀珠回答的無比肯定神圣,“夫君說中侍應該高興,不要總是有化不開的憂愁。”
她臉上浮起一絲清風淡雅的笑容,“江寒告辭。”
昭儀珠的影子朦朧在她背后,刻骨銘心的過往可否抹除的干凈,只要你能平安,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快樂,一片早黃的銀杏葉飄搖拂過她冰冷紅潤的臉頰,她不去看一眼,從容消失在門外,跳上馬背在熱烈的艷陽里,悠悠穿梭在絡繹不絕的街道里。
艷紅的月季花,在陽光下越發盎然嬌艷,一身白影朦朧而來,拉開灰暗的簾子,花朵沐浴在強烈的光線里,曬出濃郁芬芳的香味,呂煥在光影中細嗅花香,氣色清朗。
江寒府,她剛回不久,漱玉就過來。
身段妖嬈的走向她,提醒道:“主子的計策何時開始。”
江寒在光點斑駁的梨樹下用心描摹著一枝墨梅,蘸了蘸墨,懶懶應聲:“計劃有變,你先回楓泉澗。”
說完暈開墨,繼續點花心,顯有回避態勢。
漱玉頗有微詞:“主子是要忘了復國的大任,所以不讓漱玉作證,引起昭珽注意混入宮中。”
“放肆。”江寒語氣中透露著不容質疑的冷煞,一滴墨滴到空白處,暈開成一團。
她將筆擱下,眉目清豁,朗聲道:‘現在不是安排你去昭珽身邊的時機,這樣太明顯,他會懷疑我的用意。’
漱玉似乎悟出一點,“主子的意思是….”
“待我再想一條萬全之策。”她深思道。
‘望主子慎思。’她目里的煙媚染開,幽瑩淺濃。
江寒神情明澈,凝注她,眼底升起潮霧,聲如碎冰幽浮,“本主自有主張。”
漱玉眼中瑩氣濃縮深杳,煙媚蕩漾,字字珠璣,“屬下告退。”
下午,江寒修飾好了墨梅圖,透在光里看,畫后有團黑影,她拿下,就看到冬哥一雙清幽明透的烏眸。
有些意外,“你不是和宋鐸去剿匪了。”
冬哥一手按下擋臉的畫,走進抬頭仔仔細細查看她表情,難得疑惑:“師父,阿姐說我和宋鐸急召出京的時間你沒事,我不信。”
江寒把畫平整鋪到梨花下的石桌子上,秀敏靈婉,‘為師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這不剛才太閑還畫了幅梅花圖,你想多了。’
冬哥水靈靈的大眼睛機敏的眨了眨,深表懷疑,‘但愿是我想多了。’
“就是你想多了。”江寒企圖以繞口令干擾他向來警覺的思維。
“冬哥,你是想多了。”宋鐸風采翩翩臨近,就沒給冬哥好臉色,‘你下去。’
冬哥就偏生不走,江寒道:‘你阿姐在后面喂鹿,快去幫忙鍘草。’
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才不情不愿的到后面去。
江寒也假裝打哈欠,忽悠宋鐸:“這夏天午后,就是適合睡覺,宋鐸改日再來串門,我上樓補一覺。”
連用手扇風,嘴里嘀嘀咕咕,從宋鐸旁邊繞過。
“你那話只能用來唬小孩,我宋鐸與你同袍五載,知你解你,豈會受你蒙混,昭珽急令我帶慶遠軍出城剿匪,連賊窩都沒找到,又一道敕命宣我回城,這來去之中是否與你有關。”
江寒停駐不前,五年她也很了解宋鐸,總可以絲毫不錯分析出她哪話真,哪話假。
她坦明:“呂煥出事了。”
她聽到宋鐸深沉的吸氣聲,又粗氣吐出,‘我就知道只有他可以左右你。’他掠目幽沉的凝向江寒,“看你這狀態,他的事應是平了。”
江寒目軟如露,“他為了保全我和慶遠軍,用自己的命和昭珽做注,一直在默默服毒,若非昭儀珠發現,在晚一點,可能…”
她不情愿說下去。
“怪不得,八月初四,上午他會突然調離慶遠軍,真乃卑鄙無恥。”
那夜的相處,平復了她的心,現今聽到這種話,竟一點也激蕩不起來,甚至還很彷徨。
宋鐸看她無名發愣,又道:“所以你和昭珽交涉過。”
她渙散道:“我求他放過了呂煥。”
宋鐸訕笑,‘你的答案太過草率,不是真的。’
她怔怔的看向他。
宋鐸的理由很真實,“昭珽他是個會隨便答應別人請求的人嗎,他就是一匹冷血的狼,隼利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