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離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呂煥的話對他沒有一丁點影響,卻也始終沒有正面看他,而是背轉(zhuǎn)過身,目光游離在那葉竹舟上,神態(tài)頗為清傲,“晏離只是個小小的游方術(shù)士,凡塵俗念焉能擾我清靜,不過都是些無聊紛擾,與我何干?!?
倒是個有傲氣的,呂煥不為所惑,在沒有仔細(xì)分析過的情況下斷不會輕易栽污他人,他目光銳靜望晏離腰后那支古樸細(xì)長的黑色琴簫留駐一眼,冷冷道來:“南夏末年,國勢漸衰,我父皇治國無能,直到十年前他迷上了修仙煉道,聽信饞臣之言,耗費大把精力,勞民傷財修建了一座聲勢浩大的仙真觀,整日和一群青衣方士徒事清談,不理朝政,致使短短幾年之間民間巫教泛濫,玄理風(fēng)氣席卷南夏,而就是在那個時候你以獻丹之名,得以入宮成日在父皇身邊眩視惑聽。”
“直到四年前,本該是我大皇兄承祧宗嗣,父皇服食丹藥成癮,漸有瘋癲之狀,日夜疑心大皇兄有謀逆之舉,甚至在一次朝會上,拔劍勃斥沖向大皇兄。”
房梁陰影中,呂煥表情僵硬,咬緊牙嘶著嗓音一字一哽:“后來和我同母已被封王在外的三哥多番調(diào)查,悄悄告訴我,你每日為父皇練得不是什么仙丹妙藥,而是會致人癲狂幻想的慢性毒藥?!?
他輕嘆了一口氣,語氣蒼白平淡,“我當(dāng)時是想告發(fā)你的,三哥他攔住了我,二哥多次陷害大哥,再有你在父皇身邊妖言,他已經(jīng)徹底不再相信大哥,八月南王宮腥風(fēng)血雨,大哥被二哥砍了頭顱,三哥為救二哥在宮中禁軍刀槍箭雨中,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而我被二哥的軍隊拽住,只能在漫天的血雨中,哀嚎哭泣,驚懼的看著逼近眼中父皇手中那把還滴著三哥鮮血的尖鋒?!?
“最后那劍刺穿了我母妃的胸膛,我在后面看清了劍上血跡被雨水沖刷的一干二凈,還有....父皇直視我,眼中的瘋狂冷血?!?
“那天我以為我會死,可阿月回來了,她的威嚴(yán)不容任何人置疑,包括我的父皇,最后我活了下來。”
“二哥的陰謀也應(yīng)她的到來,徹底告終,原來三哥半年來,一直都在和阿月秘密聯(lián)系,收集二哥犯上作亂的證據(jù),一樁樁一件件,父皇精神懶怠,全交給阿月處理了。”
“當(dāng)時阿月和二哥本能將你一并除掉,可不知你用意?!?
“直到后來,阿月去北疆那邊救回了姜妧?!?
說道這里晏離的眼目才有些微微閃動。
言不由己:“那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呂煥接著道:“后來她在宮中哼起過你常吹的那首歌謠,也曾提起過她少時有個哥哥,可惜與他走散了,她一直相信自己能再遇見她的哥哥?!?
十二年前雨夜洛水廝殺,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一向清古的表情此時已驚慌失措,由于背對著呂煥,他沒能看到。
而是目光鎖死了他背后的琴簫,“這把玄簫,應(yīng)是輔以獨幽的。”
“而獨幽是洛陽宮舊物,話已至此,你也該說說你究竟是什么人?!?
晏離轉(zhuǎn)過身來,再也無法掩飾他驚愣的情緒,額頭上都滲出了細(xì)密如雨的汗珠,頓聲強調(diào)道:“姜妧,她在哪里?”
其他的他一概不理。
呂煥沒有要說的意思,直直道:“你還沒有回答本主的話?!?
晏離情緒稍平,低下頭,稍刻,才暗暗道:“我是洛水寥楓會門下,擾亂你南夏不過是為了報十二年前雨夜滅門之仇。”
平靜的像是在一次普通的對話。
“告訴我,姜妧,我的妹妹她在哪里。”
呂煥聽說過寥楓會擅長占卜巫術(shù),可以說是洛陽立國之本,地位如日中天,享譽中原各地,因此不僅本國,各國或是藩鎮(zhèn)都會有人經(jīng)常去占卜,當(dāng)然南夏王也不例外,十二年前教會的滅亡,且事后曾有人撿到過刺客掉落的兵符,傳言中一直認(rèn)為是南夏王所為。
南夏王因此,當(dāng)時還下令絞殺散播謠言的南夏人,呂煥隱隱有所印象。
他現(xiàn)在就如同一個被人操控的傀儡,呂煥問什么,他都會毫無保留的答。
“你大仇得報,為何還要加入明月閣,留在我身邊。”
“因為一個預(yù)言,關(guān)于我?guī)煾缚谥械念A(yù)言,而我滅你南夏主要還是因為這個預(yù)言。”
呂煥眼中充滿探究,“什么預(yù)言。”
晏離神光漸漸清淡,反復(fù)道:“我的妹妹,她在哪兒?”
呂煥也不打算繼續(xù)隱瞞,道:“你的妹妹現(xiàn)今是東朝的皇后?!?
晏離突然揚起嘴角,似是放心。
“燕燕,為兄尋了你十二年,萬沒想到你我隔得不是天涯海角。”
“想見她,我可以幫你?!?
晏離的眼色如冷星,如釋重負(fù):“天下紛紜,誰主沉浮,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會不會屬于你南夏,都是造化,這是當(dāng)年我偷聽到師父與你父皇的對話,可你父皇一直追問未果,最后憤然離去的?!?
呂煥晦冷道:“可南夏還是亡了,最終這天下是屬于昭珽的?!?
晏離茫然無知:“還看造化。”
呂煥離開后,漱玉才從屋子里開門出來,看到晏離五味雜陳的表情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思了片刻,才遲疑道:“漱玉不解,寥楓會的滅亡即和南夏有關(guān),師兄為何還愿意幫助呂煥?!?
晏離輕輕道:“因為師父以前還說過天下合而分,分而合,我想看看這江山最后到底是由誰來主宰?!?
漱玉有些心不在焉。
晏離善解人意:“漱玉,我妹妹與我分別了十二年尚有線索,我相信最后分離的人終將遇見,我不也在十八歲時找到了你,只要魏如月在,會有找到師叔的一天,畢竟一葉障目是當(dāng)年師叔的絕技?!?
漱玉眼中光色涌動,看上去光彩照人,晏離都能找到妹妹,自己為何又會找不到阿耶。
江寒一路平靜,兩天后抵達金陵,剛下轎,也不作歇息,就換馬車趕去宋府,而在她去宋府前,宋惟明已事先接到呂煥那邊送來的密信,讓江寒在金陵多待些時日,他雖不明呂煥用意,但還是令萍姑依令傳密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