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癱仰在椅子上,耷著眼皮,一一掠過,凝滯在一個熟悉的名字上,忽而放光大開,猝然驚起坐正,生龍活虎拍著扶手跳起,迫不及待沖出廳去,猛步過處,颼風卷葉,前面逗鹿的杏花,老遠看到江寒紅影撩風,迅速接近門口,斗膽疊聲道:“中侍要去哪里?!?
周圍草木葳蕤,江寒的腳步隱在草叢中,像一卷紅色小旋風,從杏花旁邊撩風繞過,面朝門口,明目炯切,聲如拔浪:“本官要去一趟會仙樓?!?
小鹿子抖抖耳朵,白睫下瑰紅的圓眼睛呆逗眺望她背影,呦鳴一聲,神經質的繞著水溪狂奔到后面去,杏花目送江寒背影消失,沒空去攆靈鹿,頂頭望天,湛藍高遠,呆呆道:‘看樣子今天不會下雨?!?
江寒卷好清單,別在腰帶里纏好,過腰長發半披半束,三寸寬紅束帶飛揚搖擺,大步向會仙樓方向,自帶狂風特效,周圍路人紛紛側目。
二十分鐘的路程,她走了十分鐘,風塵仆仆,紅色顯眼,引起了酒保注意,三言兩語就帶她去樓上廂房找到范朝謙。
范朝謙此刻剛從太學回來,正和老賬房對賬,兩人見江寒一副颯意明肅的表情,自是大氣不敢喘,一動不敢動,江寒莊靜道:“李叔你先出去。”
賬房抱著賬本,夷目深瞟范朝謙一眼,輕快下去,順帶關好門。
范朝謙膽弱仰望江寒,拔弄算珠的手不受控制的一顫,躡手躡腳騰出自己位置,“中侍,請上坐?!?
江寒坦然接受他的尊敬,大步一動,豪肆倨坐,范朝謙拘儒在旁,非禮勿視。
她面前小案上一碗云腳未散的點茶吸引了江寒目光,香氣濃郁,白乳浮面,顯現出白鶴朝云的圖案,江寒道:“范兄,水丹青調得不錯?!彼扑炼似鸷诒K,在鼻前輕嗅,聲音綿醇:“喝過沒?!?
范朝謙實話實說:“學生剛調好?!?
他垂著腦袋,怯猶盯著江寒去啜茶。
“香!”
范朝謙只從她聲音中聽出爽,好氣喔,人家好不容易才調好的。
一本正經:“中侍言重,學生就調著玩玩兒,沒駁了中侍面子,就好。”
江寒聽出他聲音中強烈的求生欲,放下茶盞,故道:“范兄謙虛,你這點茶手藝,要是去斗茶,堪為翹楚,該空本官來請教請教你,如何?”
范朝謙抬頭直面江寒,猛士精神,“萬萬不可,學生才疏學淺,決計不允誤人?!?
江寒暗暗點頭,有骨氣。
“既然范兄認為自己才疏學淺,本官亦不會強人所難,跟你說個正事兒。”說著她從腰間夾出清單,移開茶盞平鋪到案上。
范朝謙大感困惑,潑命一問:“中侍,這清單學生可做得有問題?!?
江寒淡漠:“沒問題。”
范朝謙心舒。
“東西沒問題,你人有問題?!?
一緊,繃臉后怕。
江寒指著清單上名字,沖他揮手,“對面坐下,慢慢探討?!?
范朝謙怔了下,才拘慎過去坐好,緩慢落目到她手指邊的名字上,沒看出端頭。
江寒道:“彭應知的禮物是十四街酒鋪房契,這你也埋。”
范朝謙有分寸是沒有埋的,就放在這間廂房里,他想著清單列了,如是江寒沒問題,后者就按照吩咐把房契埋了,如果有問題,他可隨時拿出給江寒比對。
江寒有感,幸好這范朝謙只是表面上二,還是會拿捏分寸的。
得同意范朝謙將房契交給她。
此前彭應知和江寒在朝中掀起的不小風浪,他是一知半解的,這回江寒給他說了來龍去脈,他一個學生聽得身臨其境,一面佩服江寒斗法景修的手段,一面流露出崇拜的小眼神。
江寒也得知房契是彭應知交給范朝謙的。
遂心里有了打算,打道回府,坐在涼亭里投壺,彭應知他早晚會來,舉起兩根箭矢,颼地過去,雙耳中,杏花在旁邊鼓掌,中侍這技術,比起先前可謂爐火純青。
她卻不復初時百枝中一矢的歡喜勁,淡笑了之,望目遠眺,秋陽冷斜,遍地衰殘,蕭風搖門送秋涼,帶來葉落隨人寂。
來人新衣亮麗,老遠就喜笑顏開招呼他的大恩人。
江寒命杏花下去點茶。
春風得意,如魚得水,這不得意過頭,只注上,不注下,被亭梯崴了一腳,敗了些亮麗風度。
江寒側坐向他,無波無浪,客套讓他注意腳下。
志滿意得,兩袖春風,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官運亨通,財祿雙齊,秋景黃昏,如是金迷,人逢喜事,眉飛色舞,告別過去,未來在手,金風拂面,人財兩全。
哎呦喂,洋洋靚仔,閃瞎老子狗眼。
言歸正傳,卿無事不登三寶殿,主要解答了房契的事。
有備而來,有利可圖,伊通過渠道,很清楚,江寒之前是十三街酒鋪娘子,來這兒東朝當官,酒鋪也隨后被官方封查,這事昭珽交給昭琰處置,梁都府搜到酒鋪房契。
事情已經很明白,房契是昭琰交給彭應知的。
彭應知此來是在代昭琰傳遞信息。
夜,江寒坐在燈頭下想著上回濯華閣中昭珽說過的話。
次日下午,便通過私人渠道,拜托曹全入內宮。
將清單交給昭珽。
并告知彭應知找她之事。
她想要取得昭珽信任,唯今辦法消除他對自己的隔閡,這很難,所以要邁的開步。
昭珽和顏悅色,沒有做出任何異常反應。
只是平淡鼓勵她繼續。
江寒滿腦子問號,好像一直都被他牽著鼻子走。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野樺坡招安記,轟轟烈烈拉開序幕。
江寒命隨行收備好招安文書,禮部帶路,真金白銀,瓊漿美酒,山珍海味,紅毯赭箱,鐘鼓嗩吶,浩浩蕩蕩出午門,江寒紅衣駿馬,英姿勃勃,在前開路,不知道的以為她要江山為聘,前去野樺坡風光迎親。
一行人馬,沿路招搖過市,女將風姿令百姓們迷戀,馬尾高束飛揚,鮮衣怒馬,端是少年風流,凌貫日月,這廂男女老少通吃。
還有旁邊清雋美少年,宋鐸,坐在白馬上都要被梁都百姓彪悍的眼神,嚇得不該抬頭了。
東哥最為倒霉,走在邊上,被小姐姐們捏臉摸頭吃豆腐吃得躲得地方都沒,沒辦法這小子是美男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