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微動手臂，清冷道：“你可以放開我了。”

呂煥意猶未盡松手。

秋夕氤氳，稀薄浮云后能依稀窺見中秋月影，很圓很亮，倒映在江寒眼中卻格外荒涼。

她的視線穿過寒橘秋障平落到呂煥臉上，那鬢邊微霜似也凝寒了他的容色，秋霞昏黃色調也渲不開他蒼白幾重。

江寒凝澀開口：“你體內的毒可好些。”

呂煥一掠眼，一凝眉都似驅散霞煙飛動，清淡道：“好些了。”

江寒恬靜一笑，低頭道：“時候不早了，公主該擔心你。”

她說完負手昂頭而去，只聽見后面低不可聞地輕嘆，“我也擔心你。”

銀杏樹金黃搖閃，半暈迷霞半昏沉，蕭風動輕塵，卷面撲藥濃，她驀然轉身，凝定那闌珊白影，唇動：“何出此言。”眼中霞氣迷蒙變幻。

呂煥遙望著她急于求知的眼色斯須，吐音如珠：“我擔心這東朝迷麗的風景會沉淪你，麻醉你，改變你。”

他的話字字緊敲江寒寧靜的心腔，直到紛亂，脫口而出：“我不會。”

呂煥偏頭，嘴角浮開一個輕嘲的弧度，在冷秋色里格外清晰，斂沒，抬眼如雪，接道：“為什么此案結束，沒有聽命將漱玉安插到昭珽身邊。”

江寒面起微瀾，遲疑片刻，簡短吐話：“尚未時宜。”

“如果一個人被改變了，時間再多，也會成為她推脫的借口，如是你….”他步步逼近，眸色深寒，“又是誰主觀了你的意志。”

她突然感覺到秋意寒厲，那膽寒來自對面雪寂的眼神，明明白白把意思寫到臉上，靜待他的考問。

她斷然失聲：“阿煥，聽我一言，昭珽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樣，他遠比你我所認知的更深奧復雜。”

他眼里閃動積雪寒微，凝柔軟靜，艱澀難言：“月兒，如果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會左右，這條路本就崎狹，不屬于你。”

“阿煥…”她此刻情緒分明激動，卻叫不上聲，慌亂籠住他右手，很想瞬間捂熱，輕顫道：“它屬于我，不可逆轉。”

呂煥冷淡抽手，目光在她顫顫的睫毛上停留一瞬，落寞轉身，幾絲飄動的白發遮擋了她欲窮雙目，手里殘涼如霜蝕。

霞云鉛黑，月亮迫不及待嶄露光澤，西風寒瑟，黃杏舒展接樓檐，幾度刮響祈福鈴，高天宇閣下，她的影子孤單成點。

夜正臨，金桂馥郁滿皇都，菊從芙蓉金耀翠，民間新聲巧笑，按弦調管，歌舞重朧徹響明天，各種月團小餅，精巧玲瓏，四溢香味勾的江寒不停吞口水，要不是隨侍在昭珽輦御邊，很想隨手抓一個來嘗嘗。

月滿盈，燈宵如晝，梁都小河上清波畫棹，時人對月吟詩，柔姿倩影繡羅裳，蓮花燈簇紅酥手，拜月祈愿，態濃意遠淑且真，攜侶折轉燈樹臺，笑從雙頰生，旖旎了空里畫月。

隨行百官中，就江寒顯得格外好動，到處東張西望，輦御里昭珽剛和旁近官員閑話完，顯得有些無聊，遂抽出一截手去，從金扶下悄悄扯了扯江寒，她乍一回頭，昭珽神態莊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通犀環帶上各種佩綬玉串璜對金鉤發出繁亂聲響，再看冠服里三層外三繞的，東朝尚赤，紗袍以絳色為主，少紋繡，唯領、袖、襟、裾緣黑邊，在金輦和絳袍的烘托下，看起來異乎往常的華艷赫濯。

江寒覺得被燈火烘得有些發熱，而包裹地像個大粽子似的昭珽顯然并無反應，她打閑問道：“陛下，您熱嗎？”

昭珽動了動腦袋，蒙昧地看向她一身清涼穿著，目里泛出羨慕的光瀾，動幅做小，照實說：“朕都被這層衣服捂出了汗。”

江寒看他有苦難言的表情，噗地一笑出手，正前方的景修耳朵尖，聽到聲音，立馬轉頭過來，瞪她一眼，眼里充滿警告。

江寒收笑，一臉冷漠。

隔著好幾條街道的正四街那邊，喧鬧沸騰，有人正在表演打鐵花。

這次出巡昭珽帶了昭瑀和趙榮兩只衛隊，而趙榮之所以會被選中，完全是因為他巡查的宮門離正二街近，比其他禁軍更熟悉此處地貌，別無他意。

他像一匹低頭的狼掉在昭瑀軍隊后面，望著輦御，攥著那枚扳指，指骨作響。

晉王騎馬跟在昭珽旁邊，暗笑道：“陛下，前面有觀月臺。”

昭珽淡淡應付：“折道吧。”

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出頭向左接近正二街。

江寒看出他面上乏味，找話聊：“陛下，您剛才為什么扯微臣。”

“朕有扯過你么。”昭珽皮一下很開心。

江寒無語。

昭珽又想起了說：“朕剛才是扯了下你。”

江寒的微表情表示對他莫名其妙的行為表示習以為然，上次還摸頭來者。

他的聲音從上頭絲絲蔓延下來，“你是不是餓了。”

江寒木然地看向他，語塞。

“朕剛看你一直盯著攤位上的糕點，冒綠光。”

江寒尷尬道：“陛下，您觀察的挺仔細的。”

“江卿的行為動作，不得不惹人注目。”

好像有理，剛才就有些臣子時不時偷瞄她。

江寒正想著，他突然命令前方停下，晉王一副噓寒問暖的樣子問候他，“陛下，可出了茬子。”

昭珽端凝道：“朕有些肚餓。”

旁邊的曹全會意，立即吩咐人去取之前準備好的糕點。

昭珽擺手眼望路邊小攤位袖珍小餅命曹全去買。

景修恭切道：“陛下，這宮外的東西不干凈。”

晉王也適時提醒。

哪知昭珽就扛上了，就要路邊貨。

江寒也在邊上好心提醒。

可他就執犟。

大臣們沒轍了，只得滿面不愿的買了來。

曹全正想試毒，昭珽道：“讓江卿試。”

搞了半天原來他是想給自己買吃的，早知就說不餓了，還和景修他們鬧的不愉快，那菊花餅品相很誘人，江寒頓時餓鬼上身，抓緊時間多咬幾口。

曹全看那架勢不夠她吃，斥聲提醒：“江中侍要你試毒，不是要你吃光的。”

江寒還在吞。

昭珽說話了，“江卿你把渣掉的到處都是，如何讓朕吃，”說完似乎有慍色，“朕沒有胃口，全賞你得了。”然后很不滿意地繼續讓他們起駕。

江寒嚼著月餅，連連感恩：“多謝陛下賞賜。”

曹全還用手指在她面前暗戳，很是維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