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羊出現在了樓梯口。

它仿佛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兩只粗短的前肢扒住臺階頂端，整個瞪著眼睛不動。

西斯有些困惑，卻并未驚慌，他將目光稍微抬高，繼續向黑暗的樓梯中凝視，不一會，果然有人出現。

張洛緩緩踏著木質階梯走了上來，在他身后，小助理緊緊跟隨，兩個人靴子上沾著外面的雪，于是在樓梯上留下一串白色的殘缺的腳印，小樓里暖和些，那些痕跡很快就化成了水，在不久之后將會蒸發消失。

“你們是誰？”西斯的眼睛瞇了起來，他看起來依然很鎮靜，這份鎮靜來源于西斯對眼前形勢的判斷，小樓安放了禁魔設施，任何巫師在這里都無法使用那神秘的力量，至于武力，西斯憑借經驗并不認為面前這兩人身懷武技，假使有，本身擁有著高級騎士勛章的西斯也并不懼怕。

張洛邁過最后一級臺階，然后打量著這位數日之后即將加冕的準王，心情并不愉快，畢竟造成如今這個糟糕局面的，正是西斯。

“你是西斯？歐尼的哥哥？”張洛又確認了下，西斯的模樣讓張洛有些意外，在他的預想中西斯應該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對于皇家而言，幾個皇子年齡差距大些并不罕見，然而西斯的模樣似乎過于年輕了。

西斯沒有回答，只是眼皮跳動了下，目光依次掃過兩人，最終定格在張洛身上，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兩人，同時耳邊的安寧清楚地告知他這兩人的出現并未驚動任何守衛，西斯想不出什么樣的人能如此悄無聲息地穿過重重防守，如此大搖大擺地來到這里——況且，還帶著一只羊。

“我是西斯，波爾怎么樣了？”

“你說剛才那個？打暈了。”張洛隨口說道，他掃了眼樓閣，這里一覽無余，等看到那堆積如山的奏折公文，他一挑眉，說，“在工作？很抱歉打擾你，不過請相信，如果有選擇，我也不樂意到這里來。”

“如果你們不愿意報出身份，總得告知你們的來意。”西斯盯著他。

“來意？很簡單，聽說歐尼王子有些東西落在你這里，我幫他拿回去。”伸手從書架旁拉過來一把椅子，張洛掀起斗篷，緩緩坐下。

西斯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沒有說話，沉默了會，才說：“歐尼落在我這的東西，很多。”

“我指的是你手上的戒指。”

直到此時，西斯的臉色才終于有了些變化，這變化甚至比他看到兩人闖入的時候還要更大。

西斯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讓自己在桌子后面坐下，他深深吸了口氣，凝視張洛那張陌生的臉，說：“是歐尼讓你來拿的？”

沒等張洛回答，西斯忽然身體后仰，嘆道：“我的弟弟果然還藏著很多后手，不過我看你卻并不像是他的手下。”

“何以見得？”

“只是不像。”

“恭喜你猜對了，不過沒獎勵。”張洛將兩手在身前交疊起來，盡量讓自己顯得文明一點，“我們這次來主要是來拿回歐尼的戒指，當然，我覺得你應該不大愿意給，不過沒關系，我總是能拿走的，只是聽說你們這些貴族總是講究風度禮儀，我也不想顯得自己太粗暴。”

西斯沉默了下，用一種十分凜然的目光看著張洛：“雖然我在你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威脅，但既然你們能出現在這里，想來應該有著不凡的手段，我甚至有一種感覺，就算我現在開口呼喊衛兵，也沒有任何用處。”

“你的感覺蠻對的。”張洛進來之前就用管理員的某個技能封鎖住了這座小樓，在解除封鎖之前，無論這里的聲音有多大，就算是他們幾個在小樓里組團喊麥，外面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想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這句話讓張洛有些詫異，他之所以愿意和西斯說這些廢話，只是為了稍微滿足下自己對其的好奇心，如今好奇心基本滿足，他便準備做完工作走人，卻沒想到這只NPC竟然想和自己談談。

“你想和我談什么？”張洛有些好奇地問。

西斯抿了抿嘴唇，將右手放在桌上，那枚黑色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戒指正套在他的手指上，說：“我們可以談談歐尼，也可以談談這枚戒指，其實，我大概能猜測到，你們是什么人。”

“哦？”這倒是讓張洛好奇起來。

只見這位西斯殿下繼續說：“歐尼是我的親弟弟，我曾與他有過一段很美好的記憶，當然，那是很小的時候了，當數年前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被父王分別丟到各個封地開始，我們就成了敵人，只是我們所有人當時都沒有將歐尼當做自己的對手，在爭奪王位這場賭局中，沒有人認為他可以坐上牌桌。”

“只是世事無常，這種忽視或者說是輕視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來積蓄力量，所以當后來，他突然展現出獠牙的時候，讓我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真的很難想象，只是那么短的時間，他竟然能集聚起那么大的力量，無論是大膽地收容男巫，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新奇而有效果的新事物，都那么的驚人，這些天我都在整理他的領地，越看就越認識到這一點，也越來越好奇，我與歐尼從小一起長大，我堅信他不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但如果不是故意隱藏，那這些新事物究竟從何而來？”

“很多不了解他的人都將這些歸咎于他天才般的智慧，然而我可是他的親哥哥，誰又能比我更了解他？那些東西根本不是他所應該想出來的，甚至于……當我后來再見到歐尼的時候，我發現他的性格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當然，環境可以塑造人，這倒是不稀奇，而最令我不解的還并非是這些新事物，而是人。”

“人？”張洛又一挑眉。

“是的，人，”西斯點頭肅然道，“我承認歐尼拿出來的那些新的東西非常有趣，但假使沒有足夠的人才幫助他，他是絕無可能有后來的勢力，他只有一個人，那些男巫們從來都缺乏智慧，而一個人就算再如何努力，也忙不過來那么多事，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歐尼的強大得益于他身邊聚攏的那些人才，那也是我困惑所在，不過此前即便再如何困惑我也只能歸咎于他運氣更好，直到一個月前那些人才突然變了樣子，我才重新開始疑惑。”

說到這里，西斯忽然微笑了下，他伸手從桌子的某個抽屜里取出了厚厚的一疊紙，道：“于是我開始重新調查他，事實上我以前就已經調查過很多次，只是這回將他的領地和子民收納之后，調查起來更方便些，很多以往看不大清的東西，也漸漸有了些頭緒。經過調查，我發現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最讓我注意的一點，便是幾個看不見的身影。”

西斯又深深地看了張洛一眼，繼續道，“透過那些調查，我總是覺得歐尼身邊仿佛有著什么人在背后，你知道么，那種感覺就仿佛是他的身后站著某個模糊的影子，那個影子無時無刻都在影響著他，改變著他的人生軌跡，他做的每一件大事，重要的事情，都似乎有這個身影參與其中，然而最奇怪的是，我卻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證明它存在的證據！”

“很多事情里，我都能發覺有一只隱形的手在推動，然而我卻無論如何找不到它存在的痕跡，這讓我很恍惚，甚至一度以為是自己過慮，直到……”

“……我拿到了這個。”說著，西斯將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來，輕輕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