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巴特將手里的鏟子一送，雪堆就又厚了一層。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積雪堆擠的聲音也很沉悶，就像是劍刺入身體的聲音。

巴特很奇怪自己會有這樣古怪的聯想，尤其是當他看到不遠處寂靜空冷的教堂，心中不禁懺悔起來。

雖然教會離去已久，但巴特依然本能地保持著對神靈的敬畏。

就像是戰爭的陰云雖已散去，但王都市民們仍保有對殺機的敏銳。

作為王都城內治安所下轄的一名不起眼的治安士兵，巴特沒有資格觀摩今日王宮廣場的盛大典禮。

這讓他有些遺憾。

治安所雖然也歸屬軍部，地位卻與正規軍隊相差頗大，別說與御林軍相比，便是和城門守軍比起來，也要更低微些。

就比如今日天降大雪，連夜被從溫暖的被窩里揪出來除雪清掃的就只是治安所的士兵，至于御林軍，忙著擦拭光鮮亮麗禮儀盔甲，準備在慶典上大展光彩的他們當然不會理會這種小事。

當然，被安排除雪的也不會是所有人，巴特就知道治安所的長官和他們的隊長就沒有來干這些。

遠遠地聽著從王宮廣場方向傳來的禮樂聲，巴特忍不住心想隊長他們大概早就過去看熱鬧了吧？

等慶典結束，他們回來肯定又會大肆吹噓一番，想到這里，巴特有些不滿地將雪鏟插在雪堆里。

儀仗隊伍早已經過，這條街巷又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巴特覺得自己可以放肆一些。

松開了雪鏟，他直起腰，一股股潮濕的熱氣便從脖領子里蒸騰出來，那是汗水，雖然天氣很冷，但任是誰，一刻不停地自黑天半夜忙碌到如今，都會汗流浹背。

之前忙碌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停下來，巴特頓時覺得腰腿酸軟，筋骨疼痛，如果說身體上的勞累還不算什么，那他通紅的帶著血絲的眼珠里透出的倦意卻著實難捱。

當然不能睡覺，慶典還未結束，按照長官的要求，在慶典結束前，都必須保證王都幾條主干街道的潔凈。

巴特沒辦法理解這個命令，這分明已沒有了意義，他覺得這肯定是長官自作主張，小官吏最大的樂趣便是將上面的命令范圍擴大化。

不過即便巴特猜測這絕非西斯殿下本意，他仍然要將這無意義的事做好。

這真的很令人煩躁。

巴特感覺倦意襲來，他伸手在衣服里摸了摸，很欣慰地找到了半袋子冷酒。

這是昨晚集合的時候自己的新婚妻子塞給自己的，說是怕他冷，用來暖身子。

只可惜一直沒派上用場，這時候倒是可以拿來沖去困意。

想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巴特有些出神。

這是他生活中為數不多的喜悅，每次想到她那溫軟的腰肢和熱情的吻他便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擰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酒液滑過喉嚨填入他空蕩蕩的胃部，巴特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這時候從王都廣場方向傳來了連綿的禮炮聲。

聽到這些炮響，巴特莫名地有些不安。

這些炮聲讓他聯想起了曾經王都經歷過的炮火，記憶最深的有兩次，一次是歐尼王子攻入王都，另一次便是西斯殿下殺回來。

兩次都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這無疑是糟糕的記憶，巴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

這讓他覺得胸口發悶，他將其歸咎于疲憊。

雪又落了一層，剛清掃干凈的街道又鋪滿了白色。

巴特收起酒袋，重新拔出雪鏟，準備繼續工作，也就是這時候，或許是因為頭腦清醒了些的緣故，他隱約聽到了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巴特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向了遠處的教堂。

他皺起眉頭，十分疑惑，記得大教堂中早已人去屋空，這時候又能有什么動靜？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向教堂方向走去，想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越走近，那悉悉索索的聲音便越清晰、密集、紛亂。

巴特心中的不安驟然濃了起來，下一刻，他的腳步猛地頓住，只覺有人往他的胸口里塞了一塊寒冰。

通體冷徹，手腳冰涼！

在他的瞳孔里，反射出從教堂中涌出的密密麻麻無數的披甲之士。

那些士兵手中是已出鞘的利劍，面無表情，蒙著死神的陰影，如一道鋼鐵洪流沿著那剛剛落下薄薄一層雪的街道涌來。

巴特下意識驚呼一聲，他陡然意識到了什么，他想拔劍，卻沒有劍，只能奮力揮起雪鏟。

只是雪鏟如何能擋得住鋼鐵劍鋒？

“噗！”

隨手將巴特刺死，領頭的小隊長舉起染血的長劍，迎風高呼：“目標！王宮廣場！殺！”

下一刻，所有士兵呼喊著前進，教堂之外，王城之中，喊殺聲震天。

————

圣心教堂距離王宮不遠，甚至可以說是很近，當喊殺聲起時，卻并未立即引起人們的注意。

禮炮聲剛落，禮樂聲又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廣場最高處，在那里，王旗之下，身穿耀眼華服的西斯如劍般挺立，他的面前擺著一個華美的托盤，其上盛放著一頂金色的王冠。

若是天氣晴朗，它應該會很耀眼，只是今天過于晦暗，便是黃金鑄造的王冠也顯得有些慘白。

目視廣場中的人潮，西斯心潮澎湃。

禮炮靜止，便是加冕時刻。

一側的禮官正準備高喊宣布，卻猛然被西斯打斷。

“什么聲音？”

西斯突然問道。

聲音？

哪里有聲音？

四周的侍者們都很疑惑，然而他們就看到西斯在問了這一句話后，整個人突然不復鎮靜，這位即將承上王冠的黑金王突然神態大變。

“什么聲音？你們沒有聽到么？快告訴我！那是什么聲音！”

西斯突然喊道，神態激動。

看到新王這副模樣，人們都疑惑起來，樂師停止了演奏，人們停止了低聲交談，行走的侍者停下了腳步，整個廣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然后，終于，他們聽到了那業已接近的不詳之音。

“啊！！！”

廣場邊緣的一個貴族突然發出了尖厲的喊聲，人們尋聲望去，便只看到國王大街的街角涌出一片肅殺的黑潮。

黑色的潮水洶涌而來，瞬間吞沒了廣場的一角。

直到此刻，御林軍才終于反應過來，一個將領一躍而起，拔出了那把裝飾用的長劍，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

“敵襲！敵襲！護駕！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