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當為山
- 等我去江湖
- 學徒阿摩
- 4163字
- 2019-05-13 23:19:52
楚稱心面露意外之色,道:“我推你進了讖言碑,導致你連自己的半生造化都瞧不見,你就不記恨我?”
魏笠望著稱心姑娘,語氣輕松,調侃道:“當然記恨啊,要不是看你長漂亮,誰跟你做朋友。”
這句話大白話鬧得少女臉上陰晴不定,正要發作時,魏笠急忙變了副表情,正色道:“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當日若非你推我一把,讓我下定了決心,要不然現在你也不會看到我。”
“照你那么說,還得感謝我咯?”
魏笠翻了個白眼,道:“謝就不必了,畢竟我現在修行停滯不前,其中有部分也是你的責任。”
少女將臉側了過去,“我可不對你負責。”說完,將劍還給了魏笠,又說:“不過你這把劍,倒是一把好劍。”
魏笠見狀,故意將劍推了回去,道:“我沒那么矯情,你可以多看一會,恰好我也可以問你些問題。”
楚稱心也不推辭,將桃劍置于膝上,雙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嘴里小聲細語道:“看你這人濃眉大眼的,但那一肚子的壞水,一眼就能看穿,那什么‘相由心生’果然錯的離譜。”
估計那少女也就是明著說給他聽,魏笠尷尬的撓了撓頭,裝作置若罔聞沒敢搭腔,只能道:“那什么,我瞧你隨手就能摘下桃枝,桃山木劍理應是信手拈來的東西,為何偏偏要看我的劍啊?”
楚稱心面帶沮喪,嘆了一口氣道:“因為之前犯了個錯誤,所以我師傅就罰我尋找一枝不來自桃樹的桃劍,而且劍還必須符合他的標準。”
魏笠聽完腦袋都大了,問道:“不來自桃樹的桃劍?那我的劍符合嗎?”
楚稱心又持起了那把旁人看起來只剩下半截的木劍,道:“起碼符合他的標準,可這劍終究還是從桃樹上摘下來的。”
“要不然呢?合著這木劍還能從地里長出來啊。”魏笠義憤填膺。
“笨蛋,木頭本來就是從地里長出來的。”楚稱心的隨口一句,把魏笠堵的啞口無言,見到少年吃癟的模樣,也算是被他先前胡言亂語后搬回了一成,心情大好,于是道:“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你說你的修為停滯不前,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況說了一遍,其中反復提綱挈領說這些其實都是小事,著重點明了自己桃山九劍練得甚是厲害,就是靜心的功夫差了些,所以才導致了目前的狀況。
看著他故作灑脫,可有無可奈何的模樣,少女幾次欲笑卻硬生憋住等他說完后才生動描繪道:“你還真像一只爬不上樹卻偏要逞強的說樹不夠高,不屑于爬的猴子,一直撐著不累嗎?”
魏笠自己都想象了一下,覺得楚稱心這話說的真是形象,但嘴巴上是萬萬不能服軟的,他道:“反正之前薛師兄已經跟我說過了一種叫‘移情’的方法,相信等我找到自己的移情之物后,自然就會豁然開朗,前途那肯定是一片光明啊。”
楚稱心輕笑道:“薛師兄的移情法我也有所聽聞,這本是他多年修行以來養成了習慣,不過你現在就吹吧,若你還是持著這樣的想法,等你找到能夠移情的東西,估計助益也不大。”
魏笠臉上有些掛不住,生硬道:“你……你又怎么知道?”
楚稱心立出一根潔白手指,緩緩道:“首先,你心態就不對,你如此急切地想找到自己的移情之物來幫助自己,解那救燃眉之急,可它只是一種方法,是薛師兄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經驗之談,它不是什么靈丹妙藥,更做不到藥到病除,一練就可以達到那清心寡欲的地步,薛師兄本意是想讓你能夠通過此法,換物移情集中精神,可誰想到告訴你了呢,又惹得你現在慌心費神,徒增了負擔,等真找到了,一用之下發現效果不佳,不更是怨天尤人,心浮氣躁了嗎……”
然后,她又翹起一根指頭,繼續道:“其次,你想得太多,我也不知道你腦子里平時裝了些啥,值得你搗鼓來搗鼓去,叫你觀魚,你去抓魚,原本很清晰的一件事,翻來覆去被你搞成一團亂麻,我看你也不是那種呆板木訥之人啊,悟性應該不差,怎么就這么喜歡自作主張會錯意呢?要是移情物被你找到,別說一個了,恐怕要不給你規定數額,十個你都能找全,可這又有什么用呢?最后還不是浪費了時間耽誤了修行。”
少女的話一針見血,切中要害,少年剛開始還不以為意,但慢慢地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他看著少女的手指,真怕待會又伸出一支來。
魏笠咽了咽口水,想開口請教,但那些話在嘴里都抵在牙縫上了,硬是沒開腔,為什么?
他這個人,不要臉歸不要臉,不過那得分情況,對面現在要是坐一長輩,或者哪怕是一爺們,那么這種事根本就不叫事,充其量插科打諢一頓過去了就過去了,可他看著眼前這個可能比自己還小上一點的姑娘,別人當著面兒把自己的牛皮戳破,然后自己還得去“不恥下問”……
別鬧了,這就跟當著女同學的面被人趴下褲子一樣難受好嘛!
大家得理解啊,處于青春期的男孩,在異性面前,把面子看得就是這么重。
楚稱心也看著少年那張漲得通紅的臉,邊笑邊道:“沒看出來,你這人自尊心還挺強,求我一句你又不會死。”
魏笠不去看少女的模樣,視線瞟去另一邊,倔強道:“哼,桃山劍理,從不低身折節。”
少女聽了更是開懷,雙手環膝,將臉埋了進去,雙肩止不住抖動,等到半晌笑夠了,才抬起了頭,用手逝去眼角笑出的淚花道:“魏猴兒啊魏猴兒,你這人真是有趣。”
魏笠這下忍不了了,魚也沒心情吃,蹭地一下站來身,賭氣般道:“劍還我,我要走了。”
楚稱心一聽,雙手抱劍,將身子扭到一邊,俏聲道:“剛給你你不要,現在想要得在等會了。”
“你!”魏笠雙手瘋狂搓揉著自己的頭發一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傻愣愣站在原地。
少女眸子一轉,含著笑意道:“你先坐下,我們好好說話,待會你要是還想走就隨你。”
魏笠現在真想朝著這片四野群山放開嗓子大吼一聲,不過現在也只能在心中哇哇亂叫,他面上悶聲坐下,肘撐膝蓋手扶額,嘴上忍不住說著:“老子今天真是遭了你的道。”
楚稱心那張嬌俏臉龐湊近了些,道:“怎么,只能你去打趣別人,別人就不能調侃調侃你了?心眼這么小,怎么修行呀?”
得,這下平時伶牙俐齒的少年算是真碰上對手了。
魏笠沒好氣道:“反正啊,我現在是知道為什么你會被我幾句話勾動起來就破了功,我原以為自己也算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了吧,沒想到稱心姑娘更是深諳此道,堪稱個中里手,翹楚行家,原來這是特地張開金口消遣我呢。”
自幼聰慧無比的楚稱心自然是聽出了少年語中含著的那一股子諷刺意味,對答如流道:“你這人也忒小氣了些,能言善辯可不敢當,我無非就是將你話中那些冗雜的想法洗練了一二,怎么到你這就巧舌如簧了呢?那你自己說,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有沒有道理?”
魏笠現在哪還敢強詞奪理,聳拉著腦袋,將話題重點轉移,甕聲甕氣道:“我小氣……我小氣就不借你劍了。”
楚稱心也有分寸,見好就收,心中思咐著:“看你小子今天逗本姑娘開心,要你幫忙也算配合,那我就幫你一把好了。”
一念及此,她旋即問道:“你那移情物可有頭緒?”
魏笠搖頭,終于算是拐彎抹角的承認了稱心姑娘先前說的那番話,道:“靜不下來,想不到薛師兄說的那種能讓自己感覺到‘天差地別,又理所應當’的東西。”
“那好,我問你……”楚稱心端坐,認真道:“你什么時候能夠靜下來。”
少年沮喪道:“吃飯、睡覺的時候能靜下來。”
楚稱心哭笑不得說道:“那我換個問法,你什么時候能認真地去做一件事?”
魏笠拍打著自己的腦門思索著,“這你還真問到我知識盲區了,以前看小說的時候因為忙著想象劇情,沒空想著其他的事兒,應該算是認真吧……”
楚稱心看著少年抓耳撓腮的樣子,又點了一句,“魏猴兒,你先前可吹過牛皮,說桃山九式劍練的甚是厲害。”
魏笠一拍大腿,道:“那是自然,這可沒吹。”
少女道:“若不認真去練,如何厲害呢?”
“可是,我玩……不是,我動起來的時候是這樣,但這跟靜有什么關……”話說到這里,魏笠整個人,仿佛像是抓到了一絲修行上的靈光。
他的耳邊只聽楚稱心打了個響指,少女點破道:“對嘛,你還真是當局者迷,只需在那動中取靜不就好了。”
空中一個黑影掠來,魏笠伸手一接,回過神來,丑奴兒已在手中。
楚稱心朝旁邊一塊空地一指,道:“去,把你會的九劍全算打來我瞧瞧,看看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那般厲害,記住了啊,邊打邊想想你要找的東西。”
魏笠愣著點點頭,走到半路,琢磨過味兒來,轉頭苦笑道:“不是……我怎么覺得你像是在耍猴啊。”
楚稱心左手托腮歪著腦袋,嘴上打了個哈欠,故作無精打采道:“你愛耍不耍,我還不想看呢。”
魏笠緊握住手中半截木劍,隨手撩起了個劍花,道:“行行行,那您可看好了。”
少年說完,雙腿一蹬,身體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地之后道道劍招連續遞出,動作毫不拖泥帶水,每一次變招都銜接的流暢無比,身手與力道之間更是配合的恰到好處。
不得不說,他的身體素質還是十分不錯的,即便按目前的修為來說,他還尚不能流傳周身氣機以強壯體魄,可在靈敏與協調性方面,天賦確實過人。
遠方山巒疊嶂,山澗小溪潺潺,不遠處有清泉不止,流水聲清晰可辨,那朵朵桃花乘風飄搖,飛舞在山水之間,香味沁入心脾,少年體態矯健,手中木劍不疾不徐,劃出道道簌簌聲響,裹挾著這高山流水,似是融為了一體,漸漸入了神。
少女眼波流傳,跟隨著那少年的翻轉騰挪,竟也覺得眼前這幅畫面安寧祥和,默默用樹枝搗弄了一下那將息未息的火苗,然后放在一旁靜靜觀看,眼中愈發明亮起來。
魏笠心弦似被撥弄了一下,在這方自然流淌的天地間,那些一直在心頭縈繞的問題,抽絲剝繭,慢慢就露出了本像來。
不知是練了多久,日頭西斜,少年身上的汗水已是滲透了衣背,那汗水順著他的手臂淌在了木劍上,然后又被甩出滴落在地。
他停下了動作,瞳孔之中,映照著那夕陽落下,一角已被群山隱去的景色,金燦燦的光輝撲在了他還略顯稚嫩的臉上。
少年咧開嘴,終是放聲道:“我想到了~”
“知道了,你不用那么大聲。”
身后,一直沒有離開的少女走了上來,兩人并肩,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很長。
少女望了眼遠方,微微側過頭,笑問道:“所以,是什么呢?”
魏笠用手背擦去額頭上的汗水,胸膛雖還在劇烈起伏,但臉上止不住的興奮與開心,對著少女道:“是山!”
少年說完,又轉頭朝那方看去,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能讓人稱贊的孩子,事實上他身上有著不少的缺點,比如犟、浮躁、愛顯擺、愛面子、愛偷懶、也愛耍些平常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小聰明,可在此時此刻看來,無論旁人是否喜歡,少年都顯得如此的,朝氣蓬勃。
他說,那個會讓自己覺得天差地別,但又理所當然的東西,能夠讓自己問一句,我是誰的東西,是山。
少年當為山,世間高峰總要攀。
少年看著山,少女看著他。
“我也想到了。”
“啊?”
楚稱心道:“晚上我們不去見薛師兄了,我帶你去見我師傅。”
“為什么啊?”
少女雙手背在身后,往后撤了幾步,魏笠的視線也跟了過去,只看了她做了個鬼臉,俏皮道。
“因為我的謎題,也解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