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回答了馮子鋒的問題，他說那天凌晨他就在現在的這個屋子里睡覺，至于誰能證明，他想了想說道學校門口的門衛知道他出沒出去，或者不信的話也可以去調那天晚上學校大門口的監控，他出沒出去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見李富貴說的一板一眼，馮子鋒便暫時打消了疑慮，回頭驗證完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你對張友吉有什么印象沒有？”問出這個問題，馮子鋒本來是不抱有希望的，畢竟連找張友吉的輔導員老師都覺得他像是一個隱形人，對他的關注和了解幾乎為零，那么管理整棟樓學生的宿管大爺想要關注到他就更難了，剛剛說認識劉瀟倒不令人意外，畢竟那么張揚的一個人，但無論什么時候還是要抱著試一試的態度。

“張友吉這個孩子啊，我印象還是蠻深刻的，白天聽上面領導說他被人殺死了，晚上有警察同志過來查張友吉的案子時，你們都不知道我的心有多揪的慌，萬萬沒有想到這孩子出了這等子的事，真是怪可惜的。”

“他是怎么讓你印象深刻的？”馮子鋒追問道。

“這孩子天天早出晚歸的，所以我想不認識他也難。”

馮子鋒想起了之前吳迪說過張友吉每天早上出去的很早，晚上回來的很晚的事情，再聽李富貴這么一解釋便也就不奇怪了。

“那你最近有沒有發現他有什么反常行為的嗎？”

“這個還真沒怎么注意，這個張友吉性格比較內向，每天早上出去的時候，悶不吱聲的，回來的時候也不說話，只是敲一敲門口我的窗玻璃，示意我他回來了，可以鎖門了。”

“他每次都是最后一個回來的？”

“怎么可能，這大半夜跑出去玩回來的學生的有的是。”李富貴立馬做出否定狀。

“你這么縱容學生，學校不管嗎？”馮子鋒打探的問道。

“這個啊，我也知道分寸，并不是所有的學生都給留門的，到了關宿舍門的時間我通常不會延的太久，極個別情況當學生提前和打招呼的時候我也會幫他們把門打開。”

“這么說張友吉也和你提前打過招呼？”馮子鋒問道。

“嗯，記得他剛搬過來的時候，就找我說過這個問題。”

白露后不久，李富貴換上他最為嶄新的工作服準備迎接著新一批入住的學生們，整個白天他忙的暈頭轉向的，既要登記外來人員，又要去應對這幫愣頭青的各種問題，什么鑰匙打不開門了，宿舍的電表卡不會用，總之只有你想不到的問題，沒有他們問不到的。好并不容易挨到了晚上，這些送孩子的家長一個個的都撤出去了，學生們也漸漸的消騰下來了，十點半宿舍大樓的燈準時熄滅了，他忙活了一天，從抽屜里拿出充電臺燈，按下了按鈕，整個屋子里瞬間被光填滿。本來他這屋可以不斷電的，但領導說了，要是他這屋里有電，就保不齊那些學生晚上過來蹭電不睡覺，所以也就一視同仁了。

他從自己的床底下拿出一個深藍色的大洗腳盆，看樣子已經用了幾個年頭，上面的圖案都變得模糊了。

他向水房走去，準備給自己接點熱水，泡個腳好好的放松一下，正要走進水房的時候，迎面走出來一個人，李富貴沒有剎住，直挺挺的和里面的人撞了個滿懷，索性他反應的快，及時抓到了門框，才免除了這把老骨頭變得稀碎的劫難，不過從水房里面出來的人，就沒這么好運氣了，他四橫八叉的倒在水房的瓷磚地上了，在倒地的一瞬間，李富貴好像聽到了骨頭和地磚碰撞出的清脆聲音，如深山的叮咚清泉讓人神情一震。

按理來說，年輕人該比他更靈活，不應該摔的，估計著是當時跑神沒注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李富貴站穩了以后，便急忙的趕上前去準備扶趴在地上的學生，但沒曾想，他的手剛一伸出去，趴在地上的那個人連瞅都沒瞅便立馬爬了起來，倉皇的離開了。

“哎，孩子，你沒事吧？”李富貴跟在后面問道。

回應他的只有離開的背影，和高舉的搖手的姿勢。

“當時那個趴在地上的人就是張友吉？”馮子鋒問道。

“嗯，沒錯。”

李富貴便又繼續敘說他和張友吉認識的過程。

“當時我見他沒回我，只是一瘸一拐的走遠了，心想應該沒什么事，便端著腳盆準備回去洗腳了。可是沒想到，過了不久，這個孩子竟然跑到我的屋里，當時他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衫下面也是一條黑色的褲子，我見他一臉嚴肅的站在門口，心想著該不會是這個孩子因為剛剛摔跤的事，來找我算賬吧，畢竟剛來就想鬧事示威的學生他也不是沒有見識過。”

張友吉在門口站了半天并沒有說話，而是一直盯著他瞅，過兒一陣他終于開口了，并且聲音里帶有一些緊張感，這點上李富貴很是吃驚，“請問，明天早上能幫我早一些開宿舍門嗎？”

“你這兒剛剛撞到了，沒事吧？”李富貴還是在關心剛剛他摔倒的事情。。

對于宿管大爺忽然的關心，張友吉顯得有些不太習慣，說話立馬有剛才的緊張變得有些結巴了起來，“沒，沒事。”

“哦，那就行，你這兒剛來到學校，起這么早要做什么？”李富貴好奇的問道。

“做兼職，送報紙。”張友吉簡短的回答道。

“哦，那行，沒問題。”李富貴投來了贊許的目光，但是張友吉并沒有看見，見李富貴同意了，他“嗯”了一聲說了一句“謝謝”便轉身離開了。

接著過了一段時間，按照李富貴的說法，這個張友吉在同樣的時間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門口，不過這一次是請求晚上宿舍門晚關上一會兒。

李富貴還是像上次一樣的同意了，他給馮子鋒的理由就是看著這個孩子太可憐，雖然他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學生會說著好話熏著他，甚至有時候還給人不懂禮貌的感覺，但是他能夠理解他，原因是他發覺了這個張友吉性格有些孤僻，性格越是孤僻的人便越需要給予更大的包容心，而作為一位老人，最為充足的就是包容心了。

“那這么說，如果他哪天沒有回宿舍你基本上也是知道的？”

聽著馮子鋒的問法，李富貴的臉色一變，這分明就是想確認他和張友吉的事情有沒有關聯嘛，他在考慮該怎么回答，才不至于把自己牽連進去。

“馮隊長，我之所以對你這么坦白，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值得信任的，當然啦，我也不會在意，你是否把我的事情告訴校領導了，不知怎么的，就在剛剛和您說這些的時候，我腦子里生出了一個想法，我想辭職，平時覺得自己對這些學生寬容的行為沒有什么，但細細一想，仿佛就是因為自己的不負責任，才會帶來某些不必要的麻煩或是可以避免的事件。”說著李富貴竟然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時候溢出眼角的淚水。

“您還是放寬心吧，這些事情其實是和你沒有多大關系的，就像你之前說的，您就是負責開門關門的，查學生那是學校里的事情和您沒有關系，況且那幫學生早就成年了，有他們自己的判斷，要是他們真想出去或是回來總會有自己的辦法的。”馮子鋒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問法確實容易讓人胡思亂想，便放緩了語氣說道。

“可是，我要不松這個活口......”李富貴又陷入到自責之中。

“大爺，您真的不用往心里去的，我聽說那些男生為了晚上進入宿舍自由，他們都會買通好住在一樓的寢室，然后偷著把外面的欄桿鋸掉，并且再裝模作樣的連接上去，但實際上，輕輕一掰就開，所以有些事情是你看不住的。”

“謝謝你的好心，但不管怎么說我這頭的工作還是有欠缺的地方，有的時候覺得在幫他們，實則是將他們推入深淵啊，真是不該啊。”

見李富貴自責，馮子鋒知道他目前的情緒太低落，再繼續問下去是不合適的，倒不如讓他自己安靜下來。

“大爺，您這個年紀了，相信也不用我這年輕人在一旁指手畫腳的開解，相信您什么都會想的明白，我這兒手里還有工作，就先不打擾你了，要是后期有需要再來麻煩你，當然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隨時聯系我們。”說著，馮子鋒從身上掏出一管筆和一條便利貼，在上面寫下了一串電話號碼，然后撕了下來，并隨手遞給了李富貴。

聽馮子鋒這么說，李富貴抬下意識起頭看了馮子鋒一眼，這一眼兩人的目光恰好的交接，隨后李富貴移開了目光說道，“我這一把年紀，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讓人看到了一定會笑話的。”說著便嘆了一口氣。馮子鋒見狀禮貌的點了下頭，示意自己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