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留戀一眼洞內舒適的光芒,隨即被直射入洞內的余暉照耀得撐不開眼。
烈日在不久前還在最高的冷杉樹冠上懸掛,轉身即沉入林間,晚霞的璀璨把天邊渲染成一片火紅。
血紅的霞光穿過稀疏的松林,吞噬了跟前的同樣火紅的紅槲櫟。
她望著夕陽片刻,呼吸了一口空氣,笑道:“天黑了,還是明天出發吧。”
駝峰鳥的影子在紅霞的中心出現,它拼命拍打翅膀,終于見到巫女,它似乎很高興。
“你還要吃?”剛剛已經吃掉大部分魚了。
“當然,化悲憤為食欲,至少吃回三天的份,不然怎么……”
霆霓快速跳上獅鷲,離開她嘮嘮叨叨的怨言。
說起來,子爵把駝峰鳥租借出來,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包括那只山羊,人類小孩和她的寵物在這里逗留個把月,至少吃掉十來口壯漢一個月的儲糧。
這是四號樓南面的地區,在霆霓和人類順利登陸后,晷景已經派人通知身在西面的曙雀,正午的時候天帚才趕至紅櫟林。
越過紅櫟林,夕陽消失在天邊前,進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麥田,不斷深入就是光之國賴以生存的農糧生產基地。
隨后訪客被請到附近的民居,一間寬敞、干凈的,兩層高的內庭式石頭建筑,接待她的是一對耳朵和手臂上長著龍鰭的,看起來很扎人,但善良樸素的農家夫婦。
比在火之國待遇好太多了,同樣是被監視,至少沒有被請進烏煙瘴氣的牢獄。當霆霓把駝峰鳥胃里的食物拿出來,分享給提供住宿的夫婦作為謝禮,他們瞬間卸下防備變得熱情。
四號樓,一個名副其實的陽光之城,一年有九個月是極晝,余下的三個月,平均一天只有三個小時的黑夜。她非常幸運在有六個小時黑夜的夏季六月來到四號樓,不用調時差,不會產生沒天沒夜工作錯覺。
在類似人界中高緯度的光之國,雖然陽光充足,但是溫度很低,在這里短日照和中日照的植物基本無法生存。一個四號樓承擔著整個光之國的糧食,不單貧瘠,還單調,只能滿足口腹之欲,卻是索然無味。這在外面是很普通的食物,在這里卻異常珍稀。
在屬于夏季的三個月,同時也是園藝師被允許經常出入的時段,因為他們能給麥田、遠近零星或成片的針葉林,給光之國帶來富有色彩的生命力。
坷先生……
她重重嘆了口氣。
又來了!
從傍晚到入夜,飛行了兩小時,他們才到達民居,期間無論是看到花,還是草都讓坷先生像不散的冤魂般糾纏著她。
眾魔族,連屋主夫婦,一致看向霆霓。
“別想。”為何總是他?
“現在應該只有霆霓殿下能接近玥小姐。”為了保命,天帚大膽提議。如果她發起瘋來,只有霆霓殿下有能力阻止。
“不是還有云翳嗎?”
“我去安慰玥小姐,可是不知為何,她哭得更厲害。”云翳沮喪地低下頭。
“我也不懂怎么安慰人類啊。”事實上,他甚至不知怎么安慰任何東西。
霆霓冷漠轉身背向眾人,繼續他的茶。
這時,坐在靠近門口的人類小孩猛地放下茶杯,下一秒,沒有遲疑的,她轉身沖向麥田。
她又怎么了?
“失戀的孩子通常會覺得自己陷入孤獨中,被所有人拋棄。”居民熱心地解答,他們也有兒有女,處理孩子們青春期的煩惱,可有經驗了,“這時候,她最需要就是陪伴,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你會一直陪伴她,絕對不會離開她。”
這種話,他怎么可能,死都說不出口。
“只要把注意力和情感轉移到別的事物,別的異性身上……”
好的,說不說是其次,不想聽夫婦胡說八道的霆霓不情愿的追了出去。
那家伙跑得很快,他越過大片黑麥田,和零零星星的菜田,終于在淺草甸看到她。
有點奇怪,草甸里的魔獸嗅到他的氣息紛紛逃竄,她卻似乎沒有察覺到陌生人的接近,抬起手,仿佛稍稍掂高腳尖就能觸摸到天際的繁星,然后……她在跳舞?
衣著水藍色紗織長裙,如同一群泛著絢麗金屬光澤的藍摩爾福蝶在半空飛舞,妙曼多姿、綽約動人,她不斷旋轉,長長的裙擺在草地上輕輕掠過,喚醒了草里的螢火蟲,在一片繁星之中,翅膀奇異的藍色幻影代替云層后的月色,尤其奪目。
霆霓震驚看著藍色的幻影,一時竟失去了聲音,這舞姿,那是——尤加利?
最后,她停下舞動的身姿,仰望著寂寥的星空,仿佛她已經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一直在那里等待著。
良久,她回過頭,驚訝看著霆霓。
“你怎么會在這里?”
被人類小孩尖細的聲音拉回神志,霆霓不禁自上而下打量她,還是從雷國換下來的利于行動的衣服和披風,臉當然還是那個人類小孩。
剛剛的幻覺是什么?
他怎么會把兩個完全不想像的人重疊?
人類小孩和尤加利可沒一點相似的,無論是身材高度,細至頭發、皮膚、眼睛的顏色都不一樣。更甚的是尤加利是人類,而人類小孩活得早不像人類。
玥站在人群中就是一個異類,耀眼的異類。
如果不是她多次提及,他并無意憶起尤加利。
尤加利死后,他也多次進入光之國,在這片草地,但是一次也沒有想起那個人類女子,那個在魔界度過一陣短暫時光的人類。
他和晷景履行和朵拉的承諾,盡力幫助落入魔界的她,可惜尤加利終究是人類,要擺脫年齡的界限是不可能的。除了妒羅錦,尤加利并沒有在魔界留下任何深刻的痕跡。
“你表情很怪,你看到了什么?”她鉆到他的面具下,試圖窺探出一些蛛絲馬跡。
“沒,你似乎,看起來好點了。”如果硬要說她們相似的地方,那就是當被她們定眼盯著看時,你絕對不喜歡那種被看透的感覺。
“你在擔心我嗎?”她驚恐地看著他。
“如果那樣的錯覺能讓你感覺好一點的話。”他已經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