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喊,驚開空山,駭飛百鳥,自然讓蚩阿娻在下一刻沖進了門來。
蚩阿娻當然不會看見什么異常,而游步楷的解釋是:“演習。看你是不是盡忠職守。”初來乍到的人都如此盡忠職守,那已經是舊相識的義女和徒弟等人,也當然趕了來。不多時,這方丈之地,便被沾滿了。一爐好香,也被姑娘們身上的脂粉味兒蓋了去。兵器的寒光,更將燭光充分反射,照得一張張花容月貌好不清晰。游步楷沒有及時地回答陸續發出的問話,而是等人到齊了才道:“你們不知道我喜歡拿娉嬣開玩笑嗎?——知道的你們來護駕,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來弒父呢!”支雬收劍回鞘嗔道:“少占我貧道便宜!”游步楷賠了話,再道:“冰雪、冰霄留下,其余人都回去休息。”
其他人都滿腹狐疑地去了,但娉嬣姊妹卻沒有退出房間。游步楷只得擺手道:“罷了罷了,雪兒、霄兒你們也回吧!”當然沒有人離去,由冰二小姐問道:“哎呀!爹爹,到底怎么啦!?”游步楷先手指茶壺:“蓮心茶,要喝自己倒。”再問:“是誰告訴阿娻我和娉嬣在關中的事?”冰二小姐一面倒茶給冰大小姐,一面答道:“她倆自己說的啊。”娉嬣姊妹也證實了這一點。冰大小姐再問:“到底怎么了?”游步楷一面示意小娉來下棋,一面道:“阿娻那丫頭好像很防范娉嬣的。不止她,還有你們!”冰二小姐卻道:“這有什么不正常。浪女回頭大家看嘛!”小嬣也附和道:“二小姐所言極是!”游步楷一聲苦笑:“敢情我還錯了!——當頭炮。”小娉微笑道:“師尊還是將正事說與二位小姐計議吧。”游步楷佯作不屑道:“就她們姐倆?算了吧!乳臭未干的毛丫頭!”氣得冰二小姐道:“我們姐倆好歹也快三百歲了,爹爹干嘛這么說我們姐倆?!”說罷,竟然搶在游步楷之前代為下了一步棋。游步楷干脆起身道:“你來你來!”冰二小姐也真的坐了道:“那爹爹就說唄!”游步楷尚在沉吟之際,蚩阿娻卻叩門道:“將軍,元帥府請您議事。”游步楷眉頭一皺:“我馬上來。”再對冰家姐妹道:“去讓叔謀集合部隊,你們也準備出軍。”于是父女三人一起出房間,各自而去。娉嬣姊妹將房間收拾好,也回自家房間換了戎裝,掛了橫刀,來校場待命。
八月十四,晚風已經吹來了秋意。云也不知在何時,遮蔽了清幽的月光。上天柱峰的盤旋路雖然隔一段距離就有把守的衛兵,但恰如那欄桿上的鳥獸一樣,杳無聲際。現在已然將近子時,如果沒有重大事件,元帥府又怎么會召集會議。現在的玄岳集團就是軍事集團,所謂的重大事件,也無非就是戰爭,不是打別人,就是被別人打。身為戰士的游步楷當然隨時準備著戰死疆場,甚至連葬身之地都選在了高陽玦的桃園。那為什么皺眉?就因為等在金殿外的這個人。
在衛兵們的眾目睽睽之下,游步楷向他施了軍禮:“末將安敢受副帥親迓!”孟道轍自然慌忙扶住:“兄長折煞我了!”游步楷也不與之寒暄:“我來之前已經讓卓叔謀集合了本部兵馬。但不知所為何事?”孟道轍先對蚩阿娻道:“請衙內往西耳房稍待。”再一面和游步楷進金殿,一面低聲道:“探馬來報,南岳敵軍明日起兵四萬犯境!所以伯謙與我找兄長來商議應對之策!”游步楷卻停下了腳步道:“你們幾個的事兒,拉上我干嘛?我先回去待命了!?”孟道轍一把拉住道:“兄長難道不是玄岳軍的高級將領?——既來之,則安之!”游步楷怕不好看,便忙道:“我去我去!你放開放開!”可孟道轍還是挽住了游步楷的手,說著進入金殿。
金伯謙與彭傳奇聽見兩人走進來,便都起身來迎:“兄長!”游步楷卻是直截了當道:“這沒外人,我就不客套了。”說著,去往左側下位坐了。孟道轍、金伯謙還欲來請去上座,游步楷攔住道:“這是帥府,又不是我的倚月軒。——趕緊開始吧,卓叔謀和我女兒他們正等著出征令呢!”彭傳奇便拿來一張小紙條給游步楷:“南岳降將送來的。”游步楷看時,紙條上寫著十二字:“八月十五,東西四軍,飲馬長江。”看罷卻問:“怎么來的這書?”彭傳奇答道:“是那人的心腹扮作游魂送來的。應該不會有假。”孟道轍問游步楷:“要不要叫來問問?”游步楷道:“你們應該盤問過了,我就算了。——四萬兵馬,看來是不想讓我們過團圓節了!——東西合進,無非一路攻打荊州,一路攻打沔州、鄂州。”金伯謙點頭道:“我們所見略同。”游步楷便起身道:“那我去荊州幫我軍師,道轍去沔州,元帥與司馬坐鎮玄岳。——去校場待命了!”說罷,向三人拱了拱手,大步而去。
孟道轍當然知道游步楷讓自己去沔州的目的所在,但心中卻尋思道:“她性格孤傲,絕不是幾句話就能說通的。還是信守兩年之約吧!免得事與愿違!”便對金伯謙道:“我在荊州呆過,而游兄長舊部大多在安州,所以我往荊州去。”彭傳奇和無心柳有故,所以道:“游將軍也是一番好意,讓你和心柳聚一聚……”說得孟道轍好不傷懷,只得搪塞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我們還需以大局為重,不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可在金伯謙和彭傳奇聽來,他的語聲中分明就是兒女情長地難舍。但時間緊迫,根本沒有時間在這里長篇大論地相勸,因此幾句之后,還是按照孟道轍的建議下了元帥令。
在校場的游步楷聽罷命令,自然是大為不解,便拉彭傳奇去一旁問道:“你們不知道我提議的意思?”彭傳奇照實說了。游步楷恨恨地罵道:“……不足與謀!”又問道:“別說他人已經去了荊州?”彭傳奇點了點頭,再問道:“游將軍也不必如此大發雷霆吧?”游步楷當然要搪塞過去:“見笑見笑!我就是這么個暴脾氣!”彭傳奇和游步楷交往不深,所以也不便多問:“那助將軍旗開得勝,凱旋而歸!”游步楷卻道:“借大司馬吉言,盡力多留幾個活的胡兒帶回來!”施了一禮,便翻身上虎,領大軍而去。
游步楷讓卓叔謀、支雬為前部,讓彌霖為合后,因為他要問計冰家姐妹:“你們認為我去安州調兵,顏將軍會不會有什么想法?”冰大小姐自然要考慮一番才敢作答,不想冰二小姐卻道:“爹爹應該問廿娘,她像顏將軍。”游步楷看了冰二小姐半晌才道:“不愧是我閨女!有點見識!——跟你商量個事兒……”冰二小姐眨了眨疑惑地眼睛:“啥?讓我去調兵?”游步楷擺手道:“你算老幾呀!根本不對等。”再正色道:“你能改跟我姓嗎?”冰二小姐大驚:“這我說了也不算啊!——得問我爹爹和娘親。”游步楷不無沮喪道:“一風吹,拉倒!”冰大小姐卻道:“長姐如母,我說行就行!”氣得冰二小姐嗔道:“現在開始,我沒姐啦!”冰大小姐便笑道:“好吧好吧,以后隨游大小姐唉叫啥叫啥!”
游大小姐當然不可能和冰大小姐真正吵起來,所以幾句之后便嬌嗔道:“就知道架炮往里打!你倒是說說顏將軍會不會有想法呀!”冰大小姐卻還是按游大小姐說的方法,問了崔廿娘。崔廿娘略帶羞澀地道:“妾可不敢和顏將軍比!——不過安州軍大部本就是師尊所招募,顏將軍應該不會有什么意見的。”游步楷雖然點了點頭,卻又問道:“那我調多少兵?多少將佐?留誰在安州做顏將軍的協助?”游大小姐又是那一套詞兒:“小娉、小嬣乖滑得緊,問她倆。”游步楷雖然看了看娉嬣姊妹,但還是轉看游大小姐道:“就你說。沒別人。”游大小姐答道:“爹爹喜歡以攻為守,因此子潤哥哥他們的騎兵自然要調過來。留守嘛……爹爹還是自作主張吧。”游步楷見游大小姐欲言又止,便停住虎對關中四姬道:“衛士退開三十步。”
等衛士都退了開去,游大小姐便問:“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越發微弱地語聲,和緋紅的臉色,游步楷并沒有在意因為什么,而是問道:“難道你對那和尚也有懷疑?”游大小姐如脫羅網笑道:“嗐,這個呀!——這個和娉嬣一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兒!”游步楷佯作變色道:“你能不能不誹謗我大徒弟?”再嘆聲道:“這和尚確實古怪!當年清理門戶,連個囫圇魂魄都不留!死無對證啊!”游大小姐卻道:“這簡單!讓我彌姑姑來大施法力,把案破了就好了!”游步楷卻道:“那還不如砍他的光頭方便呢!”又道:“見機行事吧!——走,先讓你和冰雲完聚了吧!”說罷,縱虎前行。游大小姐固然羞澀,但縱馬追上來后還不忘撈回點臉面:“爹爹強要成人之美,那我——就只好配合了!”不想卻引發了游步楷的心事:“也許我真的是強人所難了吧!”嚇得游大小姐弱弱地道:“爹爹,軍中無戲言啊!”被喚醒的游步楷笑道:“怕啦?慌啦?傻啦?”游大小姐只能帶著羞澀答道:“天上月圓,地上人圓,不犯天條的嘛!”游步楷苦笑了之。
卓叔謀、支雬的前部,早于游步楷的中軍一刻鐘來到安州城下,但現在安州城的結界還是沒有打開。卓叔謀雖然不知法禪的事情,但派入城中的報馬遲遲不出,也不見人迎出,這不能不讓他向游步楷諫言道:“還需以防有變!”縱然卓叔謀不說,以游步楷的個性也會起疑心。捋著不長的胡子略有所思道:“如果有變,為何不將我們騙進城去殺了奪兵權?可如果沒變,那干嘛不出迎?”游大小姐當然擔心冰雲,所以道:“我親自進城去一探究竟!”游步楷喝道:“老實呆著!”又叫吉姒兒道:“發信炮!”但吉姒兒剛拿出信炮要點,便見兩支騎兵分左右奔了出來。
卓叔謀便要調兵抵御,但游步楷卻胸有成竹地道:“自己人。——將安州城四門封住。”卓叔謀固然疑惑,也有些擔憂,但還是按游步楷說的調派了兵馬。當兩支騎兵來至面前,游大小姐便將提著的心放了下去:“是子潤哥哥!——還有吳霔師兄!”游步楷可沒時間管女兒緋紅的臉頰,攔了要施禮的四將,問吳霔道:“城內怎么回事?”吳霔答道:“我們本就駐扎在城外,今日派人進城催糧,可是遲遲不見回。我們四人就覺得其中有事,又不敢貿然上報玄岳,所以就領兵來。見將軍大旗,才敢出來。”游步楷聽罷便叫四將:“你們各領一支騎兵埋伏于四門外隱蔽處,如有異常快馬報來。”又對游大小姐道:“你去幫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