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火勢越來越大，趕來滅火的人越來越多，殷殷被濃煙嗆得涕淚橫流，無法呼吸，但好在煙塵滾滾之下，大家也沒有注意到躲在門后的她。

眼看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殷殷無奈只好鼓起勇氣，拼上一把，用袖子掩面沖了出去。

“哎呀，要死呀！到底會不會看路！”被她撞到的女子不滿的抱怨著。

殷殷不敢回頭，匆匆躲閃進旁邊無人的露臺。

春風得意樓，樓高五丈，共分六層，巍峨高聳，乃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建筑。每一層都設有露臺，尤其是頂層的最為巨大顯眼。姑娘們偶爾會在露臺上表演節目，往往會吸引萬千民眾觀賞，借機招徠客人。

不過露臺的門是開放的，這里總是人來人往，并不安全。好在殷殷自幼在樓中長大，對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翻出露臺欄桿之外，躲進下方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暫時隱藏住了身形。

冷風颯颯，凌冽似刀。她躲藏的地方沒有任何防護，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會跌落下去，一命呼嗚。也不知當時殷殷是生出了怎樣的勇氣，又是如何忐忑不安的躲了出去。

先是下毒，再是起火，到底是誰一直想要自己的命？

難不成，真的僅僅只是因為自己今日是張家的新娘？

殷殷不明白到底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只好在那里一直躲到后半夜，眾人紛紛安歇下來，這才敢爬出來，回到樓內。

她回來之后卻傻了眼，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房間并沒有任何被燒過的痕跡。

好像那場無比真實的大火根本不存在一樣。

白貓“喵嗚——”一聲，慵懶的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舔了一口爪子，轉瞬又消失了蹤影。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殷殷講到這里，臉色慘白，死死拉著我的手說：“幸好你來了，你是來救我的嗎？”

唉，我雖有心救你，可眼下我自己都是被騙進來的?？粗錆M期待的眼神，我不由得苦笑道：“原本是?！?

“原本是？”她不明白的問。

我嘆了口氣：“眼下，就連我也不一定出的去了?！?

殷殷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聽不懂我到底在說什么一樣。

剛剛我已經試驗過，在春風得意樓里面，一旦我嘗試暗暗運功，就會立刻心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樣，泛起一陣惡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

除非不使用任何妖術，才能暫時無礙。

可是不使用妖術的話，又該如何帶著殷殷離開？

我非常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和殷殷四處探查一番，前門后院不出意外皆落了鎖，窗戶也都緊閉著無法打開，唯一和外界相連的地方就是頂層的露臺是敞開的。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若是從露臺沿著狹窄的凸起一路爬下去呢？

此刻我站在露臺上，被夜風一吹，腦袋好像一下子清晰起來，胸口也不再那么煩悶了。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條路徑，發現這應該是可行的。即便沒有妖法護體，沿路也有很多可以用于攀爬的地方。

而且一旦不在春風得意樓之內，禁制對我的影響一下子就小了許多。等我再緩上一緩，也許可以直接帶著殷殷飛下去。

我的心里開始躍躍欲試起來。

可是內心深處仍然有一絲的不安：答案真的這么簡單嗎？

平日里燈火通明的春風得意樓此時陰風陣陣，仿佛有野獸隱藏在黑黢黢的角落里，正流著口水沉默的盯著我們，說不準就會什么時候沖出來。殷殷不安的拉著我的胳膊，小聲說：“奴家好害怕。咱們快走吧！”

我看著她的臉，突然想起她剛剛隨口說的一句話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猛然間，一縷月光被反射著刺進我的眼中。正是我剛進樓中是注意到的那面銅鏡。剛才被殷殷這丫頭打斷，也沒顧得上仔細看看。

我慢慢走過去，注視著那面銅鏡，不由得想起幾天前法海在這大廳內布下的八卦陣。那個陣法當日沒能破了樓內的禁制，反而讓樓上躲在畫中的黑影受到陣法影響，漏了行蹤。

說起來，今夜多虧了黑影，先是救了殷殷，接著又救了我，可惜最后我能明顯的感到它的力量越來越稀薄，也不知它何時才能恢復過來。

我伸出手去摸向那面銅鏡，只覺得鏡子上面冰冷而堅硬，如同一面尋常的銅鏡，沒有任何區別。

我問殷殷：“這里什么時候多了面銅鏡？”

殷殷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也歪著腦袋一臉費解：“奇怪，昨兒還沒有呢。今日奴家也沒來得及注意，怎么突然多了這么大一面鏡子在樓里面？”

得，問她？還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呢。

這丫頭一晚上跑來跑去這么久，估計壓根沒注意到這里多了面鏡子。

銅鏡沉默的立在那里，上面是我和殷殷兩人的臉。

我看著自己那張臉，覺得既熟悉又陌生。說起來，我也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好好照過鏡子了啊！

說起鏡子，我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老槐樹曾經給我們一眾小妖講過故事，說上古時期，曾經有一面銅鏡，因緣際會之下成了精魄，雖然苦于本體是個死物，修習法術先天吃虧，卻另辟蹊徑獨創了一門幻術，最善制造迷境。因為但凡被鏡子映照過的物品，都會被完美的還原出來，所以能夠做到以假亂真。

我正想的出神，殷殷輕輕拉著我的手，小聲的催促著：“我們還是快走吧！”

我拉住她，仔細望著她那張美麗的俏臉，突然心中一動，拉住她說：“不急。”

殷殷不明白的看著我：“怎么了？”

“其實很多事情，細節才是最重要的。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一定要想清楚再行動。我今天已經連續吃了兩次虧了，不能再被人這么耍著玩了。”

殷殷一臉迷惑。

我問：“對了，你不是一直要跟我私奔么？”

殷殷一愣：“嗯？”

我接著問她：“你現在知道我是個女子了，怎么這么平靜？不應該又哭又鬧又撒潑的嗎？”

殷殷又是一愣，不明白我到底在說什么。

我嘆了口氣：“殷殷那個傻姑娘，平日里一向對我都是又摟又抱的，可是從未意識到我是個女子。今日怎么一下子變這么聰明了。”

我死死盯著她：“剛剛喜房里的梳妝臺上，是不是也有一面相似的銅鏡？”

我接著問她：“你是誰？”

對面的女子仍然拉著我的手，靜靜的看著我。她突然之間咧嘴一笑，笑容酷似剛剛的晚晴。

如果說剛才我只是稍微詐她一下，那么現在我可以確定了。

這家伙，一個晚上的功夫想騙我三次嗎？

我顧不上什么禁制壓迫，猛然運功，按著她的頭狠狠撞向旁邊的銅鏡。銅鏡受到巨大的打擊碎成無數碎片，有刺眼的光芒從縫隙中透出來，瞬間天地萬物華光一片，而我終于累脫了力，失去意識，閉上了眼睛。

萬籟俱寂。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看見一個人影半依在床尾，似乎在翻看著什么書籍。

我毫不客氣的伸腳一蹬：“喂，裝什么認真呢！”

那個身影回轉身子，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只見何清玄含笑看著我：“終于醒了？”

而我懵然之下連忙拉起被子蓋住滾燙的臉頰，甕聲甕氣的問：“怎么是你？”

“不是法海，你失望了嗎？”他接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