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九九六年大年初二子夜十一點，客廳里就剩下母子倆守著電視機時，母親嘆了口氣對凌四海說：

“唉～～四海呀！我看，你妹妹要結（婚）在你前頭嘍！”

“前頭就前頭唄，那不是很好嗎！”凌四海嗑著瓜子滿不在乎地說。

“唉～～妹妹比你小那么多，都結婚嘍！”母親說著站起，然后用指頭戳了凌四海的頭皮，“你看你。嗨，懶得跟你扯，睡覺！”隨即離開客廳。

凌四海望著母親的背影抿嘴笑了下，點上一支煙，今兒高興，煙酒都整了不少。春節前，他終于轉正（由主持工作的副科長提升為科長）了，為過年平添了一份喜悅；妹妹凌云從濟南帶著男朋友小莊來家過年，喜上加喜，雙喜臨門。

凌云已連續兩年沒回家過年了，軍人嘛。誰料，今年回家她竟把男朋友領來了，讓家人驚喜不已。男友與她同為濟南軍區前衛歌舞團舞蹈演員，校友，濟南人，是個穩健豪爽和善身高一米八的帥哥，比凌云大四歲；兩人經常成對登臺，跳雙人舞，耳鬢廝磨，日久生情，終于跳到一塊兒。

“嘿嘿，”凌四海吐著煙圈兒笑道，“沒想到這瘋丫頭還挺有眼力！總算找到心上人了，以前追她的人排隊，真為你高興，這下俺這當哥的也就放心了，父母也省心了；也好，今后有個男人管著你，你也該收斂一下，變得淑女一些，別再像以前那么瘋瘋癲癲的總長不大。”

不過，凌云并未如他愿。

今晚酒席上，右手端著盛滿紅酒的酒杯，左手掐著凌四海的脖頸，硬是將一杯紅酒灌進他嘴里去，算是罰酒，凌四海一不留神揭了她的老底兒，笑呵呵甘愿受罰，并不怕在凌云她男朋友跟前丟臉面。

隨后，凌四海隨后不經意間說出一件頗讓凌云長臉的往事來，不想，凌云當即抱起凌四海的頭，對著其腦門兒“啵啵”連吻兩下，說是獎罰分明，“獎勵”一下，同時額頭上留下了紅唇印，把大家給笑的不行。而她男朋友竟稱之為“血染的風采！”

凌四海連抽了兩支煙后，上樓睡覺。夢見了季然和楊倩倩小兩口。

季然和楊倩倩今晚不期而至，可喜的把兒子抱來了。原本今年不回家過年的，因孩子太小，主要是季然父母太想孫子，盡管其滿月時父母曾去照看過。好在有車，楊倩倩一直抱著兒子，就跟護送國寶大熊貓似的上心，一路還算順利。

凌宗盛自打見到季然他兒子的那一刻起，欣羨的眼睛就長在其身上了；凌四海他母親，幾乎一直抱著季然他兒子，愛不釋手，那個親熱勁兒堪比對待親孫子。凌四海此刻酸甜苦辣麻五味雜陳，默念著凌翎的名字，回來吧，回來吧，留學東洋的游子。

凌翎年前來信說，她爭取明年博士畢業，眼下正是最關鍵時刻。哎～～她這個博士已經讀了三年了，這樣，拿到博士學位得四年，等于又上了個本科，人生有幾個四年，嗨！路漫漫其修遠兮，俺在苦苦等著你！咋在國外讀個博士這么費勁呢？可凌翎卻說，四年拿個博士在日本很正常，五年，甚至更長時間都不稀罕，她這算比較快的；還有好多人，雖然也讀了好幾年博士，最后也只是拿到了博士畢業證書，并未拿到博士學位證書，空有博士的頭銜；凌翎想一鼓作氣一舉兩得，倆證書一個都不能少，兩全其美，做個名副其實的博士，這樣回國才有資本，對得起自己這些海外拼搏。

“凌翎，無論你幾年拿到博士，我都等你回來！”但凌四海在給凌翎的回信上卻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凌翎收到信后，感動涕零。

“唉～～話雖這樣說，俺還是真希望你能早點回來，凌翎，我現在是‘眾矢之的’，嚴重地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譏笑、戲謔、嘲弄、羞辱、挖苦’等等，真可謂‘四面楚歌，千人嫌，萬人恨’哪！成為不少吃飽了撐的，愛管閑事，好事之徒的眼中釘肉中刺，極盡嘲諷之能事，使得俺心理承受著巨大的社會壓力。

“你放心，外面的壓力再大，咱也不怕，撐得住，頂的起。可我真不忍心看見父母那張愁苦憋悶的臉呀！有時，我真想扇自己個大嘴巴子，——凌四海，你這個不孝孽之子！看把父母折騰成啥樣了，一天老起一天，整日沒點兒笑模樣，他們那么大年紀，能經得你折騰嗎，還不趕緊結婚，生子，讓他們早點抱上孫子，享受天倫之樂，頤養百歲。”

凌四海像生產隊里開訴苦大會一樣，自己哭訴著，淚水浸濕了枕頭；同時把自己當成批斗對象——萬惡的大地主。

“凌翎，我豁出去了！等你一回國，咱就立馬結婚，啥也不管！啥也不顧！啥輩分論！啥不倫的婚戀婚姻呀！統統見鬼去吧！”

“呵呵......”想到此。凌四海感到釋然了不少，喘氣兒也順當了，終于轉悲為喜，笑出聲來，可他轉而就感覺并不是那么回事兒，笑聲聽著咋那么悲切，凄涼、無助呢？

凌四海睜開眼睛，望著米黃色窗簾，風聲小了許多，天卻黑了不少。

記得晚飯前，覺得屋里有些悶熱，來到陽臺上，皎潔月光的像霜一般鋪滿了院子，風兒雖然有些刺骨，但吹著清心悅目，冰涼的空氣含在嘴里如食冰激凌般灌頂醍醐通體涼爽，外面站了好久，以至于腿麻了，手凍僵了都不覺，直到給姐夫拽進屋內。嘲諷說，潮（R市方言，傻的意思）了，大冷天的，不怕給凍成冰棍呀！

胡思亂也罷，大徹大悟也罷，凌四海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才睜開眼，幻覺，像是睡了一個世紀，又像吞下一劑靈丹妙藥，大有脫胎換骨之變，從里到外，由表及里，更新換代，煥然一新，重新做人，再度面世。他不知這對于他或者他人是好還是壞，是優是劣，他決定換個活法，反正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平庸而機械如行尸走肉般活下去了。以便為這個世界留下點值得人類記住的東西，使得自己不枉在這個地球上走一遭，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