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正月十六上午，凌四海將妹妹凌云送上開往BJ的火車返回海關后，已經九點多了。

回單位的路上，漸去的車窗里妹妹抹淚掩面的樣子，老是晃動于眼前，兄妹倆見面就鬧，別離卻也惆悵，這時凌四海才感覺到妹妹長大了，盡管永遠長著一張娃娃臉；凌四海不禁有點兒酸楚，強忍著淚水，淚眼中浮現出她這個淘氣又可愛的妹妹的樣子，忍不住破泣為笑。

剛回到海關，科長就派他和另外一位關員小劉出海，為停泊在錨地的三條外輪辦理進出境海關手續。

三月初，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春天的味道，絲絲暖意拂面，磚縫臺階鉆出些許小草，鳥兒鳴囀，迎春花率先扮靚大地，到處金燦燦黃瑩瑩，看著暖心明目。

天藍浪平，難得一個出海的好日子。

十點鐘，凌四海與同事小劉偕同港監、邊檢和衛檢等口岸查驗單位聯檢人員一同乘上了“港監一號”巡視艇開赴錨地。巡邏艇如行駛在湖面上異常平穩，凌四海如同首次出海一樣新鮮好奇，總喜歡一個人站在甲板上，扶欄眺望，觀海聽濤。

艇兒越開越快，撲面的風越來越大，艇尾劃出的浪花兒綿延數十米，像一條巨大的白尾巴，拖甩在海平面上，又如同在晶瑩剔透的藍寶石上劃出一道長痕，一時間打破了海的寧靜，引來無數海鷗，魚兒、蝦兒、海星、海蜇......圍繞著白尾巴，追逐嬉戲，歡歌笑舞。

凌四海佇立船首，向東遙望，水天一線，無邊無際，他真希望船兒一直向東開去，直到望見一片陸地或島嶼，說不定就能到達凌翎信上說的那個離中國大陸最近的地方。

“四海！四海！”背后忽然響起有人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凌四海不禁一樂，真以為“她”在叫喚呢，他驚喜地轉過身去，“四海！”又是一聲喊叫，才把他給喊醒了。

“來了！”凌四海應聲朝正站在駕駛室左側甲板上對他揚手招呼的同事小劉揮揮手，隨即回到駕駛室，準備登輪。

經過半個小時的航行，“港監一號”順利靠抵最近的一艘外輪。

這是一艘剛在R市港煤炭專用碼頭裝載了六萬噸煤炭的塞浦路斯籍散貨船，船舶吃水很深，船舷不高，可以直接憑舷梯登輪。凌四海他們順利為其辦理了出境手續。緊接著，他又和聯檢人員乘艇航行了約十分鐘，靠抵另一艘希臘籍出境外輪，但再登輪可就不像第一艘船那樣輕松了，因是空載船舶（剛在碼頭卸下三萬噸進口木薯干），吃水很淺，船舷很高，船艙甲板高出水面十幾米，舷梯不夠用，只能爬軟梯了，不過還好，風平浪靜，順利登輪并為該輪辦結出境手續。

約半個小時后，凌四海與聯檢人員乘艇繼續航行十多分鐘，抵靠另一艘，即今兒最后一艘需要辦理進境手續的巴拿馬籍十萬噸級來港裝載煤炭的外輪。這么大噸位的空載船舶，船舷高出水面差不多二十米，整個船舶儼然一處懸崖峭壁。

凌四海他們再次爬軟梯登輪。剛爬上船，腳跟尚未在甲板上站穩直起腰來，凌四海就被不遠處響起的幾句日本話打動了，抬頭一看，數米外的貨艙旁，果然站著兩個長相穿著皆白白凈凈與國人同樣面孔四十歲左右的船員正聊著，跟身邊幾位膚色陰暗一身污點如迷彩服穿著貌似東南亞地區的船員形成巨大的反差。在為該船船舶辦手續時，凌四海由船方遞交的“船員名單”得知，該輪高級船員全是日本人，其余均為菲律賓人。

對外辦理業務，無論是書面還是口頭，通用英語交流。但在辦理手續時，難免聽見日本船員之間用日語交流，凌四海刻意傾聽，似懂非懂，偶爾聽懂幾句，便興奮不已，不時跟船長用日語進行簡單交流，彼此連比劃帶寫的相談甚歡。

自打過年收到凌翎的來信，他就給信封上凌翎寫下的那一行看不懂的日文刺激得重新翻出了壓在箱底都快長霉的日語課本，重新拾起了自己大學期間勉強入門幾乎全都交還給老師幾近廢棄的日語；且過年期間，季然借機幫其惡補了一下日語，因有點兒底子，又有語感強的天賦，凌四海進步也較明顯，都能進行一些簡單的日語對話了。

凌四海出色的英語水平和半生不熟的日語（這次登輪人員中就他會點兒日語）頗受船員歡迎。中午在船上用餐時，船長刻意讓凌四海坐在身旁，巧的是，船長正是東京人，這樣就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船長如數家珍般很樂意述說自己的家鄉，凌四海也不失時機地多了解些包括東京大學在內東京的些許情事。

當晚臨睡前，他再次拿出凌翎的信，耳邊立即響起了“バレンタインデーおめでとう！“的聲音，他好像一下子聽懂了，接著拿起凌翎站在島上的那張彩照盯了好久……隨后，他竟用日語說起了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