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不洗頭發就來排練了？嘿嘿”......

操著一口川普問我這個問題的人，是club新來不久的男dancer黑仔，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

我忘記是怎么回答他的了，但清晰的記得在心里還是隱約覺得他這樣的搭訕開場，讓我顯得有點沒面子，隨即風淡云輕的笑了笑吧。可這便是這輩子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清楚了有很重方言口音的這位新同事那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

這到讓我有些想笑，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看過他，甚至算是第一次正眼看他的臉。卻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的眼睛。也許是因為，那是我長這么大以來，見過的最小的眼睛。

從小看著鏡子里，自己大大的杏胡眼睛，想著每每見到誰都會被誰夸美麗的言語。我不由得和黑仔那小到甚至不能用丑來形容的眼睛做了對比。請原諒我，這么不知深淺。

黑仔笑著，重復著問我那句，“為什么沒洗頭發就來排練的話。”

在我看來，他其實更像是有意地，在掩飾自己向我，陌生而突然的尬聊，但其實在他人眼中，也許并沒留意到我們的交談。

我根本不在乎，這似有非有的尷尬氣息。

因為如果不是黑仔主動找我說話，也許就算黑仔這個新同事變成了舊同事，再或許變成同事們八卦時隨口聽到得，某個辭職或者離開的前同事，我都不會在意這個人的淡入與淡出。這根本就不是我的菜啊。

但此刻，黑仔正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滿臉油膩曬的通紅的面頰就快貼到了我的鼻尖。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此刻已經超過了陌生人該有的安全距離。

出于同事間該有的禮貌吧，我端端正正地看著黑仔的臉，清清楚楚地聽著黑仔說的這句話。但卻難以掩飾內心那份自命清高和些許羞澀，露出不削回答地神情，眼睛卻隨著風左右搖擺，隨即下意識的拿起一瓶水，咕嘟咕嘟大口地喝著。

那張我從沒見過的臉，不斷在我腦海里出現。黑仔的眉毛是淺淺的、淡淡的，配合著他半張著地嘴巴，邊喘著粗氣、邊搖晃著手里那個早已磨碎了邊兒的草帽。像極了剛從地里摘完西瓜的瓜農一樣，淳樸地瞇著眼睛，繼續看著我笑著......

他確定是我的舞蹈同事？我內心還是不敢相信這么其貌不揚的人，竟然是這么時尚的大都市里的舞蹈演員。

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新同事可真有點奇怪，完全和當下最火的“鉆石club”里我們這支演藝隊伍格格不入啊！為什么會招這樣的人入職演藝部呢？這的的確確是我內心最想問出口的話。

雖然夜店的dancer工資都不算高，可大家在穿著打扮上，都是花盡心思的想要做好花里胡哨、做到時尚潮搭。那叫一個各有各的stlye，各有各的范兒。

比如龍兒的衣服大、褲兒垮、潮牌內褲邊一定要露出來；鯊魚哥的花頭巾、棒球帽、大金鏈子配機車；廖老師永不離手的限量版zippo，和freestyle時嘴里咬著的hiphop項鏈；還有還有dj哥哥們各種款式的潮牌t恤兒搭配各種各樣的碟包........

隨便把團隊里的一個男生拉出來和黑仔比，都是完勝的！沒有誰會穿一件老年寬松棉質白色背心還附加一個瓜農老漢草帽來上班！

也許，他真是從瓜農剛轉型做了dancer的新舞者吧！也許他更是一個勵志的街頭故事吧！我邊抿著嘴繼續又喝了一大口水，邊在腦袋里演起了一切可能的場景，思想早化作各種可能性的悲歡離合，飄到了港片兒情節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中。

寒暄的三分鐘很快，被繼續排練的音樂聲和同事的穿梭分散的沒有了痕跡。

黑仔蹲坐在一旁的地板上，有意無意的、似看非看的與另一個新來的同事一起，討論著眼前這些在激烈的音樂聲中大汗淋漓的女dancer們。

時不時還用手比劃著什么，似乎是在議論誰的動作更標準，誰的節奏感更好，誰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專業科班出身的舞者。

很快，一個下午的拼命三郎式魔鬼排練結束了，大家隨即像一群幼兒園剛放學的小朋友一樣、不分男女的，蹦蹦跳跳、拉拉扯扯、打打鬧鬧，一晃而散去......

我承認我也不知道我為甚么在大學畢業后，辭掉了電視臺的工作，竟然跑來做起了夜店舞蹈演員。

可能我更喜歡那些聚光燈下的自我表現，那些能自由展示自己的、高高在上的燈光和舞臺上的我。而不是那必須按部就班，禁錮靈魂的良好秩序。

我租住的屋子離“鉆石號”不太遠，吃完飯走回屋子是晚上7點20分了。

我迅速的脫掉融合了冒菜味兒、泥土味兒、汗液的衣服、褲子、襪子、鞋子，沖進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洗頭發......

浴室的蒸汽很快蓋住了那塊橢圓形的洗漱鏡。這時候我通常喜歡在上面畫個笑臉，像早期港片兒里那些天真浪漫的女主角一樣，欣賞著轉瞬即霧的笑臉。這件事一直延續到今天，我依舊喜歡在不同的沾滿水汽的玻璃上，畫著一張張笑臉。

我只是再給自己一個人的生活來點兒情趣，畢竟一個來自北方小鎮的都市漂，在這座繁花似錦的城市獨自生活已經是第六個年頭了，或多或少的孤獨與無助，只有在熱氣騰騰的浴室里才能釋放出一絲溫暖。

這間整租的房子，是我在這座城市最忠誠的伙伴，它不會欺騙我，不會傷害我，卻時刻在包容我，保護我。

夜，漸漸地透過街上一點一點開始閃爍地光芒，慢慢變得有了色彩和溫度。而屋里也多起來的燈光，將我剛剛涂好的紅唇，映射的更加如火般熱情奔放。

我已經換好了噴著香奈兒的小白裙，搭著排練時就穿著得那雙客人送的達斯籃球鞋，提著大包小包的上班必備單品，飛奔著去“鉆石號”了。

我的夜工作生活，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