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朝爭
- 關(guān)隴
- 龍湖泛舟
- 3210字
- 2019-04-30 22:37:48
鄭默聽到皇帝欽點裴頠繼承巨鹿郡公的爵位,已經(jīng)知道其中的用意。
太尉賈充作為三朝元老,在朝堂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雖然隨著伐吳之戰(zhàn)的決策失誤而逐漸淡出朝堂,但畢竟作為賈黨的領(lǐng)袖而無法被忽視。
賈充既是太子的岳父,又是齊王的岳父。所以對于他來說,最好的態(tài)度就是兩不相幫,因為未來無論是誰上位,他都是無可置疑的國丈。
鄭默心中有些默然,自己與賈充是同時代之人,這些年來七為九卿,這輩子恐怕已與三公無緣。非止是能力問題,亦是形勢使然。對于賈充,他當(dāng)然知道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因為幾乎所有的事情,他都經(jīng)歷過。
作為文帝司馬昭的心腹死黨、大晉的佐命功臣,賈充從開始就是當(dāng)今陛下提防的對象。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當(dāng)初將長女嫁給齊王,便意味著將平陽賈氏與齊王擠在了一條船上。
然而陛下利用雍涼胡亂的時機,對賈充又拉又打,成功讓他將三女嫁于太子,算是與齊王之間達成了均勢。如今將巨鹿郡公的爵位授予裴頠,很明顯兩人的政治交換。
聰明人從來不用多說,因為他們往往在無聲之間便達成了默契。
那裴頠之母與賈充之妻乃是姐妹。今日朝堂之上賈充之所以主動提起,便是釋放了一個信號——在這場皇帝與齊王的較量中,他站在陛下這一邊。
鄭默想到這里,不由嘆息一聲。自己之所以無法做到三公,到底還是有理由的啊!他看了班列之前的齊王司馬攸一眼,不由搖了搖頭。
原本眾望所歸的齊王,錯過了好時候!
伐吳前夕,陛下病重。原本大伙兒已經(jīng)將齊王半只腳架到了寶座之下,最終卻由于陛下的痊愈而冰雪渙散。
如今伐吳功成,而朝堂又形成了藩王就藩的形勢,齊王已是先機盡失。
不然的話,又何止于此呢?
見一葉而知秋之將至,他奏過裴頠之事,已知齊王下場已定。當(dāng)下有些心灰意懶,看著老態(tài)龍鐘的山濤、一言不發(fā)的賈充,當(dāng)下也不復(fù)多言。
然而就在此時,卻見曹志走出班列,舉起笏板洪聲道:“啟稟陛下,臣有本要奏!”
司馬炎見狀,暗自松了一口氣:“事情終于來了。”
他當(dāng)下微笑著看向曹志道:“曹卿有事請講。”
“齊王為景獻皇后守喪已畢,如今已能入朝視事。齊王乃陛下股肱、國之干城,宜授予其監(jiān)國之責(zé),方不負眾人之所望。如此,則我大晉亦能福澤綿長,江山萬年!”
“大膽!如今京師諸王盡已就藩,大晉江山自有規(guī)則,齊王何德何能,敢異于諸王?”御史中丞馮紞聽說,毫不留情地反駁道。
眾人皆知馮紞乃是陛下心腹,馮紞的話,實際上便是當(dāng)今陛下的心思。只不過很多話這位皇帝都不方面說,只好寵信心腹給自己做些臟活累活,一如當(dāng)初文帝之于賈充。
然而曹志見到馮紞如此說,不由怒氣勃發(fā),當(dāng)即便道:“當(dāng)初先公譽滿天下,世人皆曰曹魏江山當(dāng)在先公,卻被魏文深嫉,以至于四十六年社稷沒于國朝。今日之齊王,正如昔日之先公。陛下兄弟不相親,況于外人乎?陛下若是聽信小人讒言,兄弟鬩墻,臣恐怕大晉江山一如前魏,數(shù)十年后,不復(fù)于洛中見之矣。”
曹志話音剛落,司馬炎的面目已經(jīng)陰沉的可怕。然而眾人卻如同未見,便有人齊聲附和道:“甄城公之言是也,還請陛下三思!”
——〇〇〇——
延嘉里,夏侯府。
夏侯延正在花園的涼亭中讀書,卻見堂弟夏侯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當(dāng)下不由笑道:“賢弟何事如此匆忙?”
“好叫兄長得知,原來城南‘鵲橋仙’居然是張韜開的!”夏侯承看著堂兄,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張韜?他去年在學(xué)堂之中的表現(xiàn)確實過人一等。然則這數(shù)月以來相當(dāng)沉寂,又從學(xué)堂中輟學(xué),為兄還以為他被禁錮在家中無法外出。賢弟是從何處得到這個消息?”
“還能是誰,當(dāng)然是從張輿的身上知道的。”
“唔,若是阿輿說的,倒也有幾分可信。然則張韜如今不過五六歲,又如何操持如此大的一家酒樓?再說張侯好歹也是本朝中書令,如何便讓自家兒子去做酒樓這等俗事?不怕在士林中留下譏諷么?”
夏侯延皺著眉頭認真思考了一會,當(dāng)下便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他兩位兄長去做這件事情,尚有幾分可能。若‘鵲橋仙’真是張韜所為,哪怕之前在學(xué)堂中有那般才氣,也實在太過于聳人聽聞了。”
“據(jù)阿輿所說,張韜年初從濟陰返回后,便再沒有前往學(xué)堂讀書。為此魯先生還惆悵不已,覺得失去了一個天才學(xué)生。小弟原本以為他是留在家中讀書,哪怕阿輿,也四五天才能見到這個叔父一面。沒想到他居然在不聲不響間就弄了一個風(fēng)靡全城的酒樓。這還是當(dāng)初捉迷藏中那個傻乎乎的稚童么?若是王平子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吃驚。”
夏侯承看著堂兄,口中一陣感嘆。
“對了,張韜不出現(xiàn)尚情有可原,這段時間為何不見王平子出來?以他的性子,在家中如何耐得住?”夏侯延見堂弟說起王澄,才覺得也有數(shù)月未曾見過他了。
“還不是被他嫂嫂禁足了,她嫂嫂是怎樣的人兄長又不是不知道。”夏侯承一臉鄙夷,“有他嫂嫂在家中看護著,恐怕他這幾年都是沒法出門了。”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本公子壞話,夏侯承,是你么!”正在此時,卻見王澄背著雙手,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平子,你來了。方才我聽阿承說,你被嫂嫂禁足了,如何便出了的王府之門?”夏侯延當(dāng)下也不以為意,站起來身來詢問道。
他與王澄年齡相近,彼此之間關(guān)系也不錯,所以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沒人會在意。
“哎,說來也是丟人。想我瑯琊王氏乃海內(nèi)名望,家兄卻娶了如此一個貪吝的女人,丟人!真是丟大人了!”王澄搖了搖頭,滿臉的自嘲。
“到底何事致令平子你如此灰心喪氣?”夏侯兄弟頓時來了興趣,二人相視一眼,發(fā)現(xiàn)對方眼中盡是笑意,最終卻由夏侯延問了出來。
“別提了,也虧郭泰業(yè)(郭奕)是天下名士,怎么太原郭氏的女人盡是這種貨色?”王澄想起自家嫂嫂,有些憤憤不平。
當(dāng)初大兄王衍與郭氏結(jié)親,乃是兩家的政治聯(lián)姻,娶的是郭豫郭泰寧之女。畢竟郭泰寧之妹一嫁于賈充,一嫁于裴秀。這樣一來,就形成了瑯琊王氏、太原郭氏、平陽賈氏與河?xùn)|裴氏的權(quán)力網(wǎng)絡(luò),從而延伸至大晉官場的方方面面。【PS:郭泰業(yè)是郭泰寧堂弟,也是西晉初期名噪一時的大名士。】
這些年來大兄得以悠游于官場,王郭兩家的婚姻實在對他助益良多。但是這個嫂嫂也實在太過于貪吝。一想到嫂嫂連家中大糞都讓婢女擔(dān)出去賣掉,他便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一個女人愛財不奇怪,不只是郭家的女人愛財,這世上就沒有不愛財?shù)呐恕?墒菒圬攼鄣竭@種地步,實在是有辱斯文!
王澄走上前去,一把摟住夏侯承,唉聲嘆氣道:“別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了,我們?nèi)ズ染坪劝伞B犝f城南‘鵲橋仙’的酒別具特色,不妨今日過去嘗嘗,我請客好了。”
“你們家的錢都被你嫂嫂掌管著,你又哪來的錢去請客?”夏侯延看著王澄衣袖之間有些零散,袖擺下更是沾滿了污穢,很明顯是從墻頭翻過留下的痕跡。
“大錢沒有,喝酒的錢還是有的。”王澄從懷中摸出一個荷包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從中拿出一貫五銖,對著夏侯兄弟道。
龍湖注:
文明皇后,讀文/明/皇后,不是文明/皇后,“文”是司馬昭的謚號,“明”是王元姬的謚號。古代女子從屬于夫,是以王元姬被稱之為“文明皇后”。
比如說司馬師前后有三位妻子,除了吳氏被黜,由于司馬氏謚號為“景”,所以前妻夏侯徽的謚號是“景懷皇后”,后妻羊徽瑜的謚號為“景獻皇后”,臣下奏事不能直呼其名,稱其謚號以作區(qū)分。
再注:馮紞出于安平馮氏,歷史上在太康五年(284年)安平郡改為長樂國,乃是廢除司馬孚這一系的安平國改稱而來,封給了武邑王司馬承之子司馬玷。至于安平馮氏,“五胡亂華”時代北燕的創(chuàng)建者馮跋以及后來的北魏孝文帝元宏的母親馮太后,便是出自于這一支。
由于長樂國的國都是信都,所以一般介紹馮紞的時候,說的是冀州安平。而介紹北燕世系以及馮太后的時候,說的是長樂信都。其實都是一個地方。
再注:馮紞由于諂事武帝以及驅(qū)逐齊王司馬攸,向來為史家所詬病。所以歷史上名聲一直不好,其子嗣情況不見于史傳。而馮跋以及馮太后這一支,追溯最久遠的到馮和。
史載馮和見到天下大亂,于永嘉年間遷居上黨。考慮到上黨乃是南匈奴駐扎之地,更是在之后成為石勒的大本營。所謂的“避亂”,當(dāng)是因為北魏馮太后掌權(quán)而導(dǎo)致的曲筆,實際上應(yīng)該是投靠了異族,因為避亂都是找遠的避,沒有避到風(fēng)暴中心的。
綜上而言,本書設(shè)定馮和乃是馮紞之子。如有這方面資料的兄弟,還請不吝賜教。此乃小說家言,讀者不可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