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繼承人之爭
- 關隴
- 龍湖泛舟
- 3386字
- 2018-05-24 23:56:02
司馬攸乃是司馬昭二子,也即是司馬炎的二弟。他從小便過繼給伯父司馬師為子。司馬師死于四十八歲,假若這位司馬家的舵手能夠多活幾年,也許一切會變的不同。
因為司馬師畢竟是司馬氏推出取代曹魏的原定人選、擁有著威服禪代功臣的政治威望。他的早逝,讓司馬家的禪代直到第四代主君司馬炎身上才得以完成。
司馬師死的時候,司馬攸只有十歲。作為法理上的繼承人,原本應該將司馬家的一切繼承在手,即便是親生父親司馬昭,亦只能輔佐自己。
然而此時魏國上下反對司馬氏的勢力正在集結,即便是司馬師本人,亦是死于平定淮南第二叛毌丘儉與文欽的過程中。面對險惡的形勢,司馬氏又如何放心將權利交給一名稚童?
也正在這樣的背景下,司馬昭接過權勢,通過平定諸葛誕、弒殺曹髦以及平定蜀漢,徹底將局面扭轉過來。即便對家族立有大功,司馬昭亦是意識到,若是沒有大哥司馬師在“高平陵之變”前的深謀遠慮,司馬家早已不復存在。
所以他只能時時提醒自己,這是“景王”的天下,自己未來要將社稷交到司馬攸手上。
然而歷史的走向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司馬昭在滅蜀之后,身體急劇惡化,在匆匆完成了升爵晉王以及加九錫之后,便因病而亡。
考慮到當初劉表與袁紹均因偏愛幼子而導致基業淪喪,而長子司馬炎的勢力也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有了前車之鑒,司馬昭在去世之前三個月,經過艱難的抉擇,在最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方才確立司馬炎為晉王世子。
至此,司馬攸喪失了第二次機會。
如果司馬氏能夠在司馬昭的身上完成禪代,也許如今的皇帝也有可能是司馬攸。可是即便如此,司馬攸亦沒有完全喪失希望。
當天皇太子天性愚魯,在許多大臣看來,并不能承擔江山社稷之重。而齊王司馬攸清正平允,樂賢崇善,極得人心。
所以在繼承人問題上,朝堂之上便分為三派,分別為齊王派、太子派與中間派。三派之中,齊王派與太子派勢均力敵,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所以這個時候,中間派的態度,便決定了博弈的最終走向。
太極東堂,司馬炎批閱著奏章,正在此時,謁者令梁深走了進來,輕輕道:“陛下,和侍郎求見。”
“和嶠?這么快就回來了么?讓他進來吧。”
司馬炎揉了揉眉角,忍不住一陣心煩。即位十幾年來,每天都是批不完的奏折,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要捅到他這里。天下未平時尚情有可原,如今天下太平,哪里還來的這么多問題?
“臣和嶠參見陛下!”一位中年官員走了進來,對著司馬炎施了一禮。
來人正是汝南和氏家主和嶠和長輿,他也是大名士夏侯玄的外甥,最是仰慕舅舅的為人,平日里珍愛自重,所以有盛名于世。
和嶠少有風采,在鄉品的品評中被豫州大中正評為“三品”,以七品官銜的太子舍人起家,爾后出任潁川太守,年前返回洛陽述職,被命為給事黃門侍郎,隨侍皇帝左右。
泰始三年正月,年僅九歲的司馬衷被立為皇太子。群臣議論紛紛,認為以皇太子的資質不足以繼承大統。只是由于太子年少,尚看不出什么壞的后果。那個時候司馬炎也是猶豫再三,不敢輕易將江山交到這個兒子手中,便向當時出任太子舍人的和嶠咨詢意見,得到的答復是:“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季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
和嶠的話讓司馬炎無法反駁,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成色。如果生在普通百姓家中,質樸魯直的性格也許能給這個兒子帶來很多好評,畢竟一個毫無威脅的老實人,是誰都歡迎的。只是可惜,他生在了帝王家。在長子司馬軌因病早夭之后,注定要承受這江山之重。
“長輿此番前往東宮,結果如何?”司馬炎推開奏折,急忙做起身來,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張茂先之子能夠化愚魯為神奇,自己這位兒子不求改變太多,哪怕只是有所進步,都會讓他無限欣慰。
平吳之后,他的身體逐漸變差,處理政事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加上伐吳之前身體得過一場大病,并因此差點釀出一場大風波。這讓他不得不考慮接班人的人選,哪怕再反感弟弟即位,也要為司馬家的江山考慮。若是皇太子真的不可救藥,他亦只能將皇位傳于齊王。
為了試探皇太子的成色,他首先想到了當初向自己進言的和嶠,于是讓他再去東宮走一趟。沒曾想這個和嶠這么快就回來了。
和嶠看著司馬炎,欲言又止。
當初年少無畏,兼之皇太子上位日短根基不穩,他說起話來可以無所顧忌。然而此番從潁川太守任上回京,卻發現皇太子的勢力已經有了壓倒齊王的趨勢。
中書監荀勖、御史大夫馮紞等人作為皇帝的心腹,這些年來一直站在司馬炎的立場上堅定不移地打擊齊王。對于他們來說,太子司馬衷可以不當皇帝,但是齊王堅決不能當皇帝。因為一旦齊王上位,他們只能自殺了事。
對于楊駿、楊珧、楊濟等楊家三兄弟而言,保住太子司馬衷是弘農楊氏重新崛起的關鍵。楊家在漢末四世三公,卻在曹操誅殺楊修事件中被有意針對,從此開始淡出朝堂。司馬衷是元皇后(楊艷)的嫡子,也便是楊家的外孫。雖則如今皇后楊芷仍然是楊氏之女,若司馬衷不能上位,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罷了。
弘農楊氏已經沉寂的太久了,他們絕不會白白丟掉一個讓家族重新崛起的機會!
對于太尉賈充來說,齊王是他的女婿,太子司馬衷亦是他的女婿。雖然從他的內心來講,亦是希望齊王上位,但是接二連三地被司馬炎敲打以后,他所能做的唯有兩不相幫。
但是他的妻子郭槐可不這么想。齊王妃是誰?是那個賤人的女兒,將其剝皮拆骨唯恐不及,又怎會幫她?在郭槐的心中,只有太子妃賈南風才是自己的女兒。一旦女婿上位,又怎會缺得了榮華富貴?
所以扶持太子上位,不僅是她內心的渴望。更是太原郭氏整個家族的渴望。
和嶠想到這里,內心微微有些氣餒。各種反齊王勢力將要完成集結,而齊王還在守喪之中,他還能做些什么?
皇太子畢竟是國之儲君,若是在未來能夠順利即位,自己今日的回復便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司馬炎見他如此,不由道:“卿但言無妨,朕會為你保密。”
和嶠聽聞,俯首施禮,輕輕道:“皇太子質樸如初。”
司馬炎原本滿懷希望,見到和嶠臉色平靜如水,不由心中一涼。一個“質樸如初”如同一把重錘當頭而下,他如同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傾倒在坐榻之上。他揮了揮手,柔聲道:“你們都下去吧,朕想靜靜。”
————〇〇〇————
“姐姐!姐姐!我要嫁給皇太子了,我要做太子妃了!”
“咯咯咯,妹妹你才十二歲啊,不會這么快就發春了吧。你不是說一直想嫁給大帥哥的么?”
“這是爹爹的意思,妹妹也沒辦法啊。嫁衣都送到府中來了。”
“怎么回事?”
“聽說有壞人想要爹爹去涼州,爹爹不去,所以便要和皇帝做親家。”
“阿午,這嫁衣為娘幫你穿上吧。”
“嗯!”
“娘親,這嫁衣怎么這么大啊,我穿上一步也走不了了!”
“哎,阿午,你還是太小啊。南風,不如就你代妹妹出嫁吧。以你爹爹的權勢,將來太子繼位,你就是皇后!”
東宮之中,賈南風思緒飄蕩到了八年前。八年前她以十五歲及笄之年嫁給太子司馬衷。如今八年過去了,她卻越來越失望。
她的丈夫雖然貴為當今太子,卻全無樂趣,性格極其內向,平日里也不見說幾句話。這樣一個人,最后卻成了自己的丈夫,讓她平日里愈發變得暴躁。
然而她知道,自己以及賈家的富貴,全都系于太子一身,一旦自己將來成為皇后,賈家便可以一躍而成為大晉第一等的家族。這讓她哪怕心中有太多的不滿,也要學會將一切都化解掉。
“啟稟太子妃,奴婢方才聽太醫院的太醫說,蕭良娣已經有了身孕?”正在此時,賈南風的心腹婢女秋紅從宮外匆匆而來,附在她耳邊輕輕言道。
“什么?!”賈南風聽畢,頓時怒氣滿面,“那賤人居然懷了太子的孩子?!你吩咐下去,隨我前去見那賤人!”
“太子妃三思,只恐陛下見怪!”
“哼,上次韋孺子懷有賤種,被我持戟擊落,陛下要廢掉我的太子妃,將我囚禁金鏞城,我最終不還是沒事么?我父功高蓋世,一手扶持這大晉江山,你又何必惶恐?”
“如今齊王聲望日隆,只怕會給太子帶來不虞。”
“也罷,你準備一碗牛膝湯讓那賤人喝下吧。我既為太子妃,只有我生的兒子方是貴種,其她賤人誰敢僭越!”(注,牛膝湯,古代墮胎藥,孕婦喝此藥會造成流產)
“奴婢遵命!”
“今日和侍郎前來東宮,意欲何為?”賈南風吩咐下去,心里終于好受了一些,她突然想起一事,便順口問道。
“奴婢不知,好像因為和侍郎乃東宮舊臣,此番回京述職,所以前來東宮拜訪太子,以敘君臣之情。”
“哼,只怕老翁不放心太子,卻讓和侍郎前來試探虛實。若是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離間陛下父子之情,它日我若得志,必殺此人!”
“啟稟太子妃,蕭良娣自知罪重,未等太子妃吩咐便飲下墮胎之藥,特遣奴婢前來請罪。”
秋紅還未離開,便見蕭良娣身邊婢女滿眼通紅地走了過來,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道。
“哼,算她識相,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次事情就算過去了。若是它日再犯,本妃定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