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這滿朝文武，天下百姓，誰不知道您的為人？可憐您辛辛苦苦將先帝爺養(yǎng)大，還沒來得及卸下?lián)樱鹊蹱斈昙o(jì)輕輕就去了。現(xiàn)在您合該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還要為皇上和公主幾個操勞，您的苦心啊，公主看不到，我們可是都能看到的。”

太皇太后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年逾四旬的夫人跳了出來，開始不動神色的拍起了馬屁，言語里將太皇太后夸的是天上有，地下無，要是不知內(nèi)情的人聽了，還真以為她是多么的賢德，勞苦功高。

此時鳳燕璃一只腳剛剛踏入殿內(nèi)，殿外的宮女不是不想通報，而是被長公主這副模樣嚇到了，待她反應(yīng)過來，鳳燕璃就已經(jīng)闖了進(jìn)去。

鳳燕璃眼角的余光掃過剛剛說話的那位誥命夫人，嘴角劃過一抹不可察覺的冷笑，原來是歸德將軍王又安的夫人。

王家也是圣都五大世家之一，這位王夫人，正是戚府當(dāng)家夫人，她前世的嫡母—王氏的弟妹。王家一向唯戚家馬首是瞻，前世便是戚氏的爪牙，是戚氏最大的助力之一。

大楚五大世家都是武將出身，五大世家的先祖當(dāng)年都是太祖帝后麾下最為得力的將領(lǐng)，在建國之后，五大世家手中也各自都有自己的私兵，因此方能屹立數(shù)百年不倒。

要想撼動戚家這龐然大物，這些枝干，少不得要一一剪除干凈！鳳燕璃在心中默默記下這一筆，行動卻未有絲毫停頓，直直的跑到了大殿中央，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幾位誥命夫人剛剛的注意力都在太皇太后的身上，并未注意到門口這邊的動靜，此時突然看到一個身著單衣，面頰紅腫，雙目哭的通紅的少女跪在地上，都嚇了一跳，將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大殿中央的少女。

這一眼，便讓眾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不是長公主又是哪個？可是長公主不是最重儀態(tài)嗎，怎么會成這個樣子？還有她的臉，又是哪個打的，在這宮里，居然有人這么大膽子敢掌摑長公主？

太皇太后自然也認(rèn)出了鳳燕璃，她心頭突然浮起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剛想開口，鳳燕璃已經(jīng)狠掐了一下大腿，哎呀，真疼，眼淚就那么順理成章的流了出來。

“祖母，你要為孫女做主，戚嬤嬤，戚嬤嬤她剛剛到鳳鸞殿，二話不說，就給了孫女一巴掌，好疼，嗚嗚……”

鳳燕璃仗著自己這一世的年齡小，耍起賴來絲毫沒有心理壓力，哼，演戲嘛，她這個上輩子騙過太皇太后的人演技能差到哪去？不是都說她鳳燕璃刁蠻嗎？她現(xiàn)在可不是戚家那個卑微的外室女，需要伏低做小，她可是大楚最尊貴的嫡公主，刁蠻一點(diǎn)又怎樣？

鳳燕璃的哭聲一聲大過一聲，眾人還未從這鬧劇中回過神來，門外又跌跌撞撞跑進(jìn)來兩個小娃，其中，還有一個穿明黃色小龍袍的……

兩個小娃娃也不知道大姐怎么了，只是看到姐姐被打，坐在地上哭，也哭著跑了過去，一左一右也坐在了地上，抱著鳳燕璃的胳膊嚎哭了起來。

鳳燕璃在心中為機(jī)智的弟妹點(diǎn)了個贊，誰說這兩個孩子沒心眼？這不挺有心眼嘛，還知道跟著大姐的步伐走，看來成年之后的那些木訥懦弱，都是被人刻意養(yǎng)壞了，自己可要牢牢看緊這兩個小的，絕對不能再讓他們被人養(yǎng)歪！

太皇太后面上的慈愛還僵在臉上，此時看起來有些滑稽。她額角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怎么回事？自己喊來這么多德高望重的誥命夫人，其中還有幾位是燁王正在極力拉攏的，就是為了將這個小賤人目無尊長的名聲更坐實(shí)一些，可不是為了讓這個小賤人反過來敗壞自己名聲的！

戚嬤嬤會無緣無故打她，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傻子，會把這么大的把柄送給這小賤人？可是，不管怎么說，她必須將這件事圓過去，否則她苦心積累的賢名可就要被這小賤人毀的干干凈凈了，畢竟，那巴掌印可是真真切切的。

“燕璃，你這孩子，是要心疼死祖母啊，你對祖母有怨氣，為什么不直接來和祖母說，要用這樣的方式折磨自己？

咱們祖孫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戚嬤嬤一個奴才，怎么敢打你這金枝玉葉，罷了，你年紀(jì)還小不懂事，祖母不會怪你。

桂枝，帶長公主去上藥，用最好的藥膏，一定不能讓長公主的臉上留下疤痕，也不知道是哪個心狠的，把燕璃打成這樣。”

太皇太后朝身邊一個穿著淡粉色衣裙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會意，快步走上前來，想要攙扶起鳳燕璃，強(qiáng)行帶她去室內(nèi)上藥。

鳳燕璃的眸中閃過一道厲芒，這太皇太后果然比想的還要無恥，居然連問都不問，就要給她扣上一個誣陷祖母的帽子，這若是經(jīng)這些誥命夫人的嘴傳了出去，以后她就要多一個心機(jī)深沉，小小年紀(jì)就心腸惡毒的名聲了。

果然，太皇太后的話音剛落，殿內(nèi)的幾位夫人看向鳳燕璃的目光都多了些厭惡和不贊成，以前覺得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只是刁蠻任性一點(diǎn)，身為皇家公主，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可是若是心腸壞，那可就不一樣了。

“祖母，燕璃好傷心，您平時不是說最疼愛我了嗎？為什么燕璃被打，您連茶都不查，問都不問，就要打發(fā)孫女？

孫女知道戚嬤嬤是您從娘家?guī)淼模c您的情意非比尋常。可是，孫女畢竟是大楚的長公主，若是不明不白被一個奴才打了，傳了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質(zhì)疑我皇家威嚴(yán)？質(zhì)疑祖母御下不嚴(yán)，嘴甜心苦？孫女愿意為了祖母退讓，但是卻萬不敢墮了我皇家威嚴(yán)，更不敢讓那惡奴辱及祖母清名！

孫女愿意和戚嬤嬤對證，正好各位夫人都在場，也可以做個見證，今日祖母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將這事瞞過去，孫女就一頭撞死在這里！”鳳燕璃的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幾位誥命夫人，有五大世家之一的鎮(zhèn)國將軍府的老夫人馮氏，還有左都御史趙家的夫人陸氏，憑著前世的記憶，她知道這兩家都是先帝的心腹，并不是戚氏的爪牙，前世雖然一直沒有明確站在鳳旭這邊，但是也沒有幫助過戚家。

五大世家之間明爭暗斗多年，裴家和戚家一向不對牌，若是可能，裴家，還是值得拉攏一番的。只是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前世時，哪怕燁王對天子步步緊逼，裴家也是保持中立，想來是不愿意摻和進(jìn)皇家的內(nèi)斗，這一世要想讓裴家效忠自己和旭兒，也要費(fèi)些心力。

如果她沒猜錯，太皇太后將這二人請來，也是知道這兩位夫人最重德行，想要在她二人面前抹黑自己，讓這兩位對自己姐弟幾人心生不喜，以便為燁王的拉攏增加勝算。就算不為燁王所用，在關(guān)鍵時候也不會為他們姐弟說話。

畢竟她和旭兒一母所生，眾人皆知旭兒與她最為親近，她德行有虧，旭兒自然會被殃及。

那自己，就一定要在她之前扭轉(zhuǎn)這兩位夫人對自己的印象，為自己姐弟增加助力。

打定了注意，鳳燕璃挺直了脊背，避開了桂枝來拉她的手，目中含淚，悲憤的看向了太皇太后。

少女身姿筆挺的跪在大殿中央，雖然有些狼狽，卻絲毫未掩周身的風(fēng)華。鎮(zhèn)國將軍府的老夫人眼中劃過了一絲贊賞，謠言害人，這長公主看起來并沒有外界傳聞那樣不堪。雖然行事稍微莽撞了一些，強(qiáng)硬了些，但是年紀(jì)小，又沒有親娘教導(dǎo)，若自己不站起來，豈不是人人可欺。她也是出身五大世家，又嫁入將軍府，倒是蠻欣賞這樣有血性的女孩子。

再看著少女一左一右跪著的兩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老夫人嘆了口氣，人心隔肚皮，畢竟不是親祖母，不然這天下最尊貴的姐弟，何至于如此凄涼？

事情真相雖未明朗，但是弱者，總是容易被人同情，讓人情感的天平不自覺地傾斜。太皇太后，方才的悲戚，不也是在利用這一點(diǎn)嗎？

太皇太后此時真想撕了鳳燕璃這張嘴，可此時想要遮掩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若是她現(xiàn)在還讓桂枝將人帶走，豈不是坐實(shí)了她心虛的罪名？可恨這小賤人口口聲聲還要打著為她好的名義，讓她心中有苦難言。

此時太皇太后連戚嬤嬤也埋怨上了，你說你平時在德寧殿霸道也就算了，怎么去了鳳鸞殿還這么囂張？這小賤人是可恨，看著她那張狐媚的臉，她都想打，可是連她都不敢動手，你一個奴才也敢動手？

看著鳳燕璃這斬釘截鐵，毫不退讓的姿態(tài)，太皇太后對于她的話也是信了七八分，不管戚嬤嬤為什么動手，都是以下犯上，不過即使如此，她也不能這么輕易就如了小賤人的愿！

太皇太后臉上強(qiáng)行牽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璃兒，你也知道祖母疼你，怎么會不替你做主？祖母只是擔(dān)心你臉上的傷不及時處理會留疤，想著等你上了藥再詳細(xì)詢問。

再者，這么多夫人都在此，祖母也是怕有什么不好的話傳出去對你名聲有損。既然你堅持，那祖母自然會如你的意，有什么要緊的事，你還要撞柱？只要你說出來，祖母哪有不依你的道理？”

“祖母，孫女不明白，那刁奴打了我，以下犯上，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傳出去對我的名聲有什么不好？今日各位夫人都不必離開，都在這里看著，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沒什么怕人知道的事！”鳳燕璃絲毫不讓，無情的反擊道，讓戚氏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僵硬起來。

本準(zhǔn)備起身告辭的王夫人心中也暗暗叫苦，她自然聽得懂太后的暗示，本來準(zhǔn)備順著臺階離開，其他幾位夫人也定不好意思再在這里，這樣還能為太后遮掩幾分，這下，被鳳燕璃一句話堵了回來。此時她若是再提出要走，豈不是會將這位脾氣大的公主的怒火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

她這伶牙俐齒，不給人留半分情面，連太后都招架不住，她還是別上前去做這個炮灰了。想到這，王夫人縮了縮脖子，屁股穩(wěn)穩(wěn)的坐在椅子上，無視了旁邊桂枝遞過來的眼色，將目光轉(zhuǎn)移到面前的茶杯上，數(shù)著里面的茶葉。

戚氏狠狠瞪了她一眼，面對鳳燕璃的步步緊逼，臉色也陰沉下來，“璃兒，若是她打了你，你處置了便是，就這么穿著單衣在宮里跑來跑去，成何體統(tǒng)？你口口聲聲說要顧念皇家威儀，那你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可有半點(diǎn)皇家公主的體面？”

“若是旁的奴才，孫女自然可隨意處置，可是戚嬤嬤是祖母特地派過去探望我的，我若是不問祖母一聲，便直接處置了她，傳出去，又要說我不敬祖母了。孫女年幼無知，實(shí)在不知怎么做才是對，更不知道為何祖母明知我和戚嬤嬤不和，硬是要派她過去看我？”鳳燕璃嘟了嘟嘴，有些不滿的抱怨，一副小女兒鬧脾氣的樣子，堵的戚氏胸口悶悶的疼，卻又不能拿她如何。

“那她為何要打你，我想她一個奴才，還沒那么大膽子，敢無緣無故毆打公主吧？”戚氏身為太皇太后，一向是說一不二，今日被鳳燕璃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一時間語氣也有些不善。

陸氏和馮氏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無論公主做了什么，就算是打她罵她了，也沒有她一個奴才動手的份，難道堂堂大楚的長公主，還要去跟一個奴才講道理？太后莫不是糊涂了，還是說她以往對于昭陽公主的疼愛都是裝出來的？

疑惑的種子同時種進(jìn)了二人的心里。

鳳燕璃心中暗喜，面上卻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眼淚順著眼角流下，眸中水光盈盈，傷心的看著太皇太后。

戚氏這時候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心下懊惱，她今天到底為什么要和這個小賤人糾纏這么久？她面上神色不變，心中卻暗暗警惕了幾分。

“把戚嬤嬤給我?guī)нM(jìn)來。”戚氏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錯，索性將眾人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正主身上，其實(shí)戚嬤嬤早就等在了外面，只是聽到里面隱隱傳來的哭聲，暗覺不妙，因此沒敢進(jìn)去。現(xiàn)在聽到太后宣召，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jìn)去。

“把今天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給我交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