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眾人只感覺到一陣涼意，在面對長公主的時候，很容易讓人不自覺的忘記她的年齡，忘記她只有10歲，明明是深秋的季節(jié)，可是在這迫人的氣勢之下，每個人的額頭上都不禁冒出了冷汗。

太可怕了，哪怕是面對太皇太后，也沒有這樣令人膽寒的感覺。

“本宮的話，你們聽不懂嗎？本宮問，今天下午，是誰貼身服侍旭兒的，現(xiàn)在給我站出來，如果想不起來，本宮不介意幫你們一起醒醒腦子！”

見無人回答，鳳燕璃手掌重重的拍在了身側(cè)的紫檀木茶幾上，茶杯應(yīng)聲落地，濺起了一地的碎屑和水花。

這一聲厲喝讓眾人都清醒了幾分，在鳳燕璃的耐心快要消失的時候，四個宮女從地上站了起來，哆哆嗦嗦走到了鳳燕璃的面前，然后“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本宮又不是老虎，只是問問，你們這么緊張做什么？”鳳燕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些人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也沒見怕成這樣啊。

站在她身側(cè)的落影和紅箋嘴角齊齊抽了抽，我的公主啊，你下午一言不合就廢了戚家的三小姐，連太皇太后都拿你沒辦法，老虎哪有你可怕啊？

“回殿下，奴婢，今日在殿內(nèi)當(dāng)值，陛下的一應(yīng)飲食起居，都是由奴婢服侍。”四個宮女不敢辯解，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

“那今日下午小校場的事，是誰告訴陛下的，現(xiàn)在站出來。”

四個人對視一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的。

“怎么，沒人愿意承認(rèn)嗎？以為不承認(rèn)，本宮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嗎？陛下現(xiàn)在睡著了，本宮不忍心吵醒他，所以才會給你們一個承認(rèn)錯誤的機(jī)會，如果現(xiàn)在認(rèn)了，本宮既往不咎，如果等陛下醒了，本宮從陛下口中得知是誰，那下場，可就不好說了。”鳳燕璃手指上長長的護(hù)甲劃過桌面，在寂靜的夜里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落影，去把陛下抱過來，”鳳燕璃唇角劃過一絲冷笑，目光卻細(xì)細(xì)的打量著下面跪著的人。

果然，有問題。

“你，站出來。”鳳燕璃指著跪在人群后面的一個小宮女，語氣很是篤定。

有人大著膽子抬起頭，見手指的方向不是自己，才放下心來，目光紛紛尋著鳳燕璃手指的方向看去。

其實(shí)鳳燕璃早就問過了鳳旭，只是鳳旭根本不記得是誰，只記得是在園子里玩的時候聽兩個宮女閑聊提起的。

鳳燕璃也不能確定是否是有人故意挑撥她和旭兒之間的關(guān)系，但是秉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她還是決定查一查。

她也并沒有打算要將說話的人怎么樣，只是想將人調(diào)離旭兒身邊而已。

一個身著粉藍(lán)色宮裝的小宮女顫抖著站起身，看服飾應(yīng)該只是最低等的灑掃宮女，她的臉色已經(jīng)是一片慘白，連雙腿都在打顫。

鳳燕璃瞇了瞇眼，這個小宮女，很可疑啊。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鶯草。”

“你右手里，握的是什么？”鳳燕璃注意到這個人右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看起來是因為緊張，可也更像是在握著什么東西。

“沒，沒什么，奴婢只是初次與殿下隔這么近，心中，心中膽怯。”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沒做錯事，怕本宮做甚？”鳳燕璃從座位上起身，徑直越過人群，走到那個宮女面前，彎下腰，低頭仔細(xì)端詳著她的神情。“把手松開。”

鶯草似是嚇壞了，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只是身體不停的顫抖著。

“紅箋，將她的手掰開，要是掰不開，她這手指也不必要了。”

鶯草似是嚇壞了，身體已經(jīng)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yīng)，手指本能的松開，一個精致小巧的白色的瓷瓶順勢滑落到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鶯草想要伸手去撿起地上的瓷瓶，落影已經(jīng)先她一步蹲下身子，將那個瓷瓶抓在了手里。

落影看了鳳燕璃一眼，鳳燕璃點(diǎn)了點(diǎn)頭，落影方才打開蓋子，放在鼻尖輕嗅，隨后，臉色慢慢的變得凝重起來。

鳳燕璃看著她的臉色，心中浮起了一絲不妙的預(yù)感。

落影看著鳳燕璃，欲言又止。

“說吧，本宮撐得住。”

落影快步走到鳳燕璃身旁，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鳳燕璃的臉色先是變得煞白，隨后又慢慢變得鐵青起來，紅箋甚至能看到她手上青筋畢露，似是已經(jīng)怒到了極點(diǎn)。

“這瓶東西，是誰給你的？”在最初的驚怒過后，鳳燕璃的語氣竟然出奇的平靜，只是此時她望著鶯草的眼神，就像在望一個死人。

鶯草剛要開口，卻突然劇烈的抽搐起來，她驚恐的瞪大了雙眼，眼球因為過度的驚恐而凸起。

有大股大鼓的鮮血從她的口鼻，雙耳，眼睛里流了出來，如噴泉一般涌出，短短的幾息時間，甚至連呻吟都來不及發(fā)出，一個如花少女就軟軟的倒在了地上，死的時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啊！”殿內(nèi)的其他宮女皆驚恐的大叫起來，落影迅速上前將鳳燕璃擋在了身后，望著鶯草凄厲的死狀，也有些膽寒。

“落影，你讓開。”鳳燕璃反而是最平靜的一個，上輩子，她和戚華最后可以說是斗得你死我活，后宮每日里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莫名其妙死去的宮女太監(jiān)不知凡幾，大多數(shù)是死在戚華手上的，還有很少一部分，是死在她手上的。一個死人，還不至于讓她嚇破了膽。

鳳燕璃蹲下身，伸出手，觸摸了一下地上的鮮血，“落影，你能不能看出來，她是為什么死的？”

鳳燕璃不懂醫(yī)術(shù)，但是落影懂，雖然師父說只是略通一二，但是既然師父自信將落影派到自己身邊，就說明落影的醫(yī)術(shù)絕不會比太醫(yī)院那些老家伙差。

落影在最初的驚懼過后，也反應(yīng)過來，心中有些懊惱，虧得自己還在江湖上行走了這么多年，這定力還不如一個養(yǎng)在深宮里的10歲女童，這要是讓莊里其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自己？

不過，她又有些為難，“殿下，奴婢看不出來，只是，這種七竅流血，通常很難準(zhǔn)確把握毒發(fā)時間，所以奴婢猜測，這殿內(nèi)，應(yīng)該是有什么誘因才是。”

落影的話鳳燕璃明白，想必是殿內(nèi)有什么東西，或者說，有什么人，控制了鶯草體內(nèi)的毒，才會讓她那樣巧的毒發(fā)。

真是好深的心思。

鳳燕璃的目光依次掃過跪著的宮女，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寫滿了驚恐，茫然，可是她知道，這里面定然有人是偽裝的，很可能，還不止一人。

不過……

“你們都下去吧，本宮乏了，今日的事，都閉緊了嘴巴，一個字也不許傳出去，否則，你們知道本宮的手段！”

鳳燕璃話音剛落，堂下跪著的眾人就像得到特赦一般，紛紛做鳥獸散，不過幾息的時間，就退出了鳳鸞殿，好像后面有惡狗在追趕一樣。

此時夜已經(jīng)深了，鳳燕璃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殿下可是要歇下？”紅箋察覺到鳳燕璃眉宇間的倦色，貼心的詢問。

鳳燕璃擺了擺手，“不必，本宮還有些事想不明白，紅箋，你明日對外便宣稱，鶯草是犯了口舌，被本宮杖斃而死，其他的，一個字都不要傳出去。”

紅箋有些遲疑，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殿下，鶯草明明不是您殺的，這樣說，豈不是？”

“豈不是更加重了本宮殘暴的名聲？”鳳燕璃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輕笑著搖了搖頭，“本宮的名聲已經(jīng)這樣了，不在意手上多出一條人命，這樣也并非完全沒有好處。”

何況，比起這些，旭兒中毒的事，是一定不能傳出去的。想到落影方才在耳邊的低語，鳳燕璃覺得自己的心中像是被刀攪過一般疼痛，疼的她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紅箋，你先下去吧，落影你留下，陪我說說話。”

紅箋低眉稱是，然后便行禮之后退了下去，卻沒有看到，在她身后，鳳燕璃若有所思的目光。

落影倒是有所察覺，輕聲問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鳳燕璃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她將落影帶回宮中，并且很明顯的處處依仗于她，甚至越過了自小在身旁服侍的紅箋，連身邊的二等宮女都能看出來隱隱的不忿，可是紅箋卻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對此毫不在意。

這樣的表現(xiàn)，要么就是真的對她太忠心，已經(jīng)完全將自己的利益置身事外，要么，就是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自己這個主子是否器重她。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紅箋心機(jī)太過深沉，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所以她才會一無所覺，不過若是這樣，那也證明紅箋和她之間的生疏。

從她醒來作為昭陽長公主的那一刻，她就覺得她和紅箋之間少了些自小相伴的親密無間，前世她在入宮之前也有個貼身丫鬟，二人明為主仆，實(shí)則親密如姐妹。因此，她才會覺得不正常。

不過也許都是她想多了，在沒有證據(jù)之前，她不想去懷疑這個前世撞棺而死的大宮女。

“殿下，如今太皇太后給陛下下了毒，是否要告知莊主，請莊主派人來相助？”

莊主？鳳燕璃捕捉到了這一字眼，不過這些事日后自會知道，“落影，你覺得這件事是太皇太后做的嗎？”

落影有些不解，難道除了殿下的死敵，那位太皇太后，還能有別人嗎？

“我倒覺得，這件事，并非太皇太后所為。”鳳燕璃的神色莫測，眼神有些幽深，“從我落水醒來之后，我也覺得是太皇太后的人推我入水，可是，在師父告訴我我中了慢性毒藥之后，我就知道，這件事，不是太皇太后做的。

“太皇太后既然給我下了慢性毒藥，便是想讓我悄無聲息，不引人注意的死去，只有這樣，才不會惹人非議，更不會引起宗室的不滿，而且既然她已經(jīng)動了手，何必再多此一舉，大張旗鼓的讓我落水？

我若水真的淹死了，她固然可以除去眼中釘，可是，也會給她帶來不少麻煩。她費(fèi)盡心思?xì)颐暎o我下毒，那她就沒有必要再這么做。”

“那殿下如何確定下毒的是太皇太后，而非旁人？”

“我不確定，只是猜測，憑戚家行事求穩(wěn)妥的性子來猜測，他們更喜歡慢刀子割肉。”

“那若是這樣說，陛下中的也是慢性毒，太皇太后豈不是更有嫌疑嗎？”

“落影，你剛才是不是跟我說，這個毒藥，只有對5歲之前的孩子，才有作用？”

“是這樣的，對于5歲之后的孩子，初期發(fā)育已經(jīng)形成，這藥，并沒多大作用。這種藥哪怕在江湖上也并不常見，是莊主曾經(jīng)游離西夷的時候帶回大楚的，奴婢才知道有這種藥。”

“那便是了，旭兒今年，已經(jīng)7歲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兩年都不需要服藥了，那這個兇手，為何還要將藥時時刻刻帶在身上嗎？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落影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這個宮女，并不是真正的下毒之人，她可能只是被抓住了把柄，要么她只是幕后之人的一個小嘍啰，推出來頂罪的，一是為了嫁禍給太皇太后，二嘛，讓我猜猜，幕后之人應(yīng)該是為了掩藏紫宸殿內(nèi)真正的內(nèi)應(yīng)，所以推出一個替死鬼，讓我放下戒心，畢竟，這藥雖然難得，卻不代表永遠(yuǎn)沒人發(fā)現(xiàn)，他是怕我有一天自己查出來罷了。

更何況，旭兒已經(jīng)中毒了，下毒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幕后之人，已經(jīng)不怕我破壞這個計劃了。如此，推到太皇太后身上，加劇我和太皇太后之間的矛盾，讓我們斗個你死我活，才是他現(xiàn)在的目的。

至于鶯草死的那樣凄慘，我想，幕后之人無非就是為了嚇我一下，畢竟，我才只有10歲。”

如果是原來的鳳燕璃，那個10歲的小女孩，一定會被嚇壞，在這種情形之下，完全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