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敢反駁，皆恭敬應是，他們今日是真的被嚇到了，以前覺得長公主只是驕縱一些，不過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可是今天看到幾乎沒了半條命的戚靜，沒有人再敢在這位公主面前放肆。

他們毫不懷疑鳳燕璃的話，戚三小姐可是太皇太后嫡親的侄孫女，戚家最受寵的姑娘，平日里去哪里不是橫著走，可是那又如何？今天還不是被打得出氣多進氣少？

要是換成是他們，估計打死了都不會有人多說一個字。

鳳燕璃覺得剛才一用力，手臂上的傷口似乎有裂開的趨勢，便不欲多留，帶著落影和文凝蓁就要離開，就在這時，卻聽到一聲怒喝。

“鳳燕璃，你給我站住！”

鳳燕璃掏了掏耳朵，回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鳳燕翎正怒氣沖沖的朝著她走來，那眸中的怒火絲毫不比她方才要少。看著緊跟在她身后的戚寧，鳳燕璃了然，倒是沒注意，還有個通風報信的。

“大堂姐，雖然我叫你一聲姐姐，但是你不過是個郡主，尊卑有別，下一次見面，麻煩您還是先行禮再說話，這種直呼名字，可是很不敬的。讓外人看見，還以為咱們大楚皇室，不講規矩呢！”

“鳳燕璃，你不用跟我扯些有的沒的，你是公主又如何，你把戚表妹打成這個樣子，我看你如何跟皇祖母交待，你現在就跟我去見皇祖母，尊卑有別是嗎？好啊，我這個姐姐那你沒辦法，皇祖母總是能教的好你吧？

你還有臉說大楚皇室？大楚皇室的公主要是都像你這般暴虐殘忍，手段毒辣，不念親情，大楚皇室的臉才是真的丟盡了！”

鳳燕翎絲毫沒有理會鳳燕璃，在她看來，今天的事，本來就是鳳燕璃理虧，皇祖母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懲治這個臭丫頭。

“好啊，大姐姐說的對，本宮也是這樣覺得的，不過單找皇祖母怎么夠？來人，去把叔祖父德親王，和叔祖母德親王妃一起請過來，咱們既然要鬧，索性鬧大了去！”鳳燕璃絲毫不懼，反而接著鳳燕翎的話繼續下去，讓鳳燕翎一時間有些愕然。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臭丫頭一定是虛張聲勢，讓德親王看到也好，只要讓德親王和王妃對這個臭丫頭產生不滿，整個宗室就再也不能成為她的靠山，以后還不是任由祖母搓扁揉圓，再也不用顧忌？

這樣一想，鳳燕翎不怒反笑，“紅煙，你去將叔祖父和叔祖母都請過來，鳳燕璃，我就不信天下沒人能治得了你！”

鳳燕璃冷笑，轉眸看向身側有些瑟縮的孩子，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衍兒，姐姐知道你很疼，可是，你還需要再忍耐一會，過了今日，姐姐保證，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你相信姐姐，好不好？”

鳳衍的臉上依舊掛著淚痕，他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眼前這個如仙子般美麗的姐姐，是個好人。

是她將他從那般痛苦中解救了出來；是她打了欺負他的壞女人；她溫柔的拉著他的手，沒有把他一個人丟下，從來沒有人，對他這么好……

“嗯，”鳳衍依舊有些膽怯，但還是勇敢的點了點頭。

“衍兒真乖。”

紅煙的動作很快，德親王府本來離皇宮就近，不到一個時辰，德親王和德親王妃就到了德寧殿，今日恰好有幾個宗室的老命婦，還有幾個德高望重的誥命夫人都在德親王府閑聊，紅煙想到郡主應該是想將此事鬧大，便將人都請了來。

等鳳燕璃和鳳燕翎到了德寧殿的時候，屋內差不多坐滿了珠光寶氣的命婦，鳳燕璃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鳳燕翎生怕自己死的不夠慘，竟然假借太皇太后的名義將五大世家的老夫人都請來了德寧殿。

這其中就有安家的老夫人，也就是她的親祖母安墨畫的大嫂，她還得叫一聲舅祖母。還有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鎮國將軍府老夫人馮氏，戚家來的是太皇太后的嫂子和侄媳，王家來的是歸德將軍的母親，除了冷家老夫人早已不在人世，只來了大夫人，其他人倒是來齊了。這是要來個三堂會審了？

她的舅婆安家老夫人和馮氏看向鳳燕璃的目光隱隱含著幾分憂慮，這倒是讓風燕璃有些欣慰，她知道安家老夫人必然是向著她的，可是馮氏？看來馮氏對她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她上次那番大鬧德寧殿，果然沒有白費。

上首的太皇太后也是陰著一張臉，太陽穴就開始突突的跳，真是一個兩個都不省心。她連發生了什么事都沒搞清楚，就被翎兒這般架在了火上，對于自己孫女的脾性她還是了解的，絕對是個不靠譜的，所以一時間，她的心中也有些忐忑。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鳳燕翎這挖坑給自己跳的本事，鳳燕璃都禁不住嘆服。她今日本來沒想把事情鬧大，只是想教訓一下戚靜，給鳳衍出口氣，就要帶著弟弟回鳳鸞殿治傷，可是鳳燕翎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她若是不借題發揮一番，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片心意？

“給皇祖母請安。”鳳燕璃不管眾人臉上各異的神情，先拉著鳳衍給太皇太后行禮，不少老命婦心中都暗自點頭，不管外界傳言如何，殿下這規矩還是不錯的。

特別是對照站在一旁盛氣凌人清婉郡主，一下子就能看出差別。

太皇太后剛準備給鳳燕翎使眼色，卻聽見一道略帶哽咽的聲音，“靜兒，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進了一趟皇宮，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的靜兒啊……”

太皇太后目光不經意一掃，也嚇了一跳。她只聽鳳燕翎派人來說戚靜被鳳燕璃打了，要為戚靜做主，以為不過是幾個巴掌的事，沒想到，竟然打成了這個樣子，怪不得翎兒要弄出這么大的陣仗來。

戚華心中也有些惱怒，她一向對娘家的后輩都是極為看重的，特別是戚靜和戚威，在她的眼中是僅次于鳳燁和鳳燕翎的存在，現在戚靜被鳳燕璃打成這個樣子，她怎么會不生氣。

“璃兒，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聽信讒言，一直對祖母不滿，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家，下手這么狠毒，這要是傳出去，你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女子當以貞靜柔順為美，可是你看你現在，唉，是哀家沒有教好你。大嫂，璃兒她還小，不懂事，我看這件事就……”

“太皇太后，我知道您疼惜長公主，若是尋常事，我們戚家也不敢說什么，可是你看，她都把靜兒打成什么樣了？靜兒若是落下殘疾，一輩子可就毀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一手遮天啊……”太皇太后還沒說完，戚大夫人就跳了出來，摟著戚靜，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唱一和的，和唱大戲的一樣，真真是……鳳燕璃翻了個白眼，德親王妃這個時候也開口了。

“太皇太后，戚大夫人，事情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你們這樣說，未免有些言之過早，還是先聽聽璃兒怎么說吧？我們大楚皇室絕不會仗勢欺人，草菅人命，無緣無故毆打重臣之女，但是大楚的嫡公主，也不是隨隨便便，憑人幾句話，就能污蔑的。璃兒，你過來，跟叔祖母說一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德親王妃對鳳燕璃和藹一笑，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來。她倒不是對鳳燕璃有什么好感，只是她畢竟是皇室的公主，豈能讓幾個臣婦幾句話就定下罪來？

“叔祖母，”鳳燕璃剛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叔祖母，您要給璃兒和衍兒做主啊，您要是再不管，我們姐弟，就要被戚家人欺負死了。嗚嗚……”

鳳衍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本來就緊張，頭上的傷口還隱隱做痛，看到姐姐哭了，也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下子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璃兒，這個孩子是？”德親王妃詫異的看向鳳燕璃身側的男孩，這不是陛下啊，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這是，毅郡王？”

“叔祖母，今日小校場發生了什么，您一問便知，衍兒頭上的傷還沒好呢。”鳳燕璃拉著鳳衍，走到德親王妃面前，將鳳衍頭上的傷口展示給她看。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鳳衍身上，這一看，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孩童頭頂上濃密的頭發已經被燙掉了好大一塊，頭上差不多有碗口大的傷口，已經是血肉模糊，隱隱有燒焦的痕跡。

待鳳燕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之后，每個人看向戚靜，或者太皇太后的目光都多了幾分古怪。

“鳳燕璃，你不用在這里危言聳聽，他不過是個賤婢生的，平時也不見你對他多上心，今日倒是演起姐弟情深了？你分明就是借題發揮，為難我表妹。

還是說，你自甘下賤，竟然要與賤婢生的兒子論姐弟，哦，我想起來了，你母后出身也不是多高貴，不就是個商戶女，你還把這個商戶女成天帶在身邊，也不怕丟了身份？”

“住口！”旁人還沒開口，太皇太后已經忍不住怒喝一聲，她此時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她就不應該那樣嬌慣翎兒，將她教成今天這個樣子。就算事情真是如此，能拿出來說嗎？今日在場的都是長輩，翎兒這番舉止作為，連她都要看不下去了。

德親王妃卻有些為難，鳳衍雖然是郡王，也是皇室血脈，可是他的生母出身實在太低了，而且連個名分都沒有。而戚靜，卻是大楚第一世家嫡長女，論身份，她私心里覺得，好像還真是戚靜，更高些。何況戚靜還是太皇太后嫡親的侄孫女。

她會維護鳳燕璃，是因為鳳燕璃是大楚的嫡長公主，從某一定的意義上來說，她代表著大楚皇室的顏面，容不得任何人輕賤，所以她做的不是太過，他們夫婦都會選擇維護。

可是鳳衍，卻又不一樣，若是真的要為鳳衍做主，就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太皇太后，這也太……

“姐姐此言差矣，”正在德親王妃左右為難之際，鳳燕璃出口打斷了鳳燕翎的話，“太祖皇后曾說過，英雄莫問出處，富貴當思源由。這句話，曾一度被天下人傳頌，我們鳳氏子弟，更是該牢記于心，半刻不敢忘。

太祖皇后出身勾欄，太祖皇帝出身草莽，包括你口中的貴女戚表妹的先祖，不過也只是勾欄院里的一名馬夫而已。可是翎姐姐，你捫心自問，若是沒有他們，何來你今日的榮華富貴？你可思考過，今日富貴之源由？

你可以看不上我的母親宣華皇后，即使你要叫她一聲嬸嬸，你都可以不尊敬她，看不上她的娘家，在她死后還對她百般侮辱，這是你做人缺少教養，我只是你的妹妹，我沒立場，也沒那個心情來教你。

你可以看不上我的弟弟鳳衍，所以在一個臣女侮辱毆打我鳳氏嫡枝之后，你依然可以振振有詞，為你的表妹辯護。

也許在姐姐你的心里，我們鳳家的孩子，遠遠不如戚家的孩子尊貴；在姐姐你的眼里，戚家，才是你要維護的家族。

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無從干涉，但是身為大楚皇女，本宮不允許任何人瞧不起我大楚皇室先祖，辱我大楚皇室的尊嚴。

即使衍兒生母出生再如何低賤，他都是天子的親弟弟，先皇欽封的郡王，她戚靜再如何高貴，也只是臣女，她沒有資格，動我弟弟一根毫毛。

本宮今天打了戚靜，但是如果時光重來一次，本宮依然會打她，不但是她，任何人，要是敢動了我弟妹，本宮都會和她拼命，不死不休！”

鳳燕璃的指責讓鳳燕翎羞憤欲死，那一句句的沒教養不僅是在打她的臉，也是在打太皇太后的臉。她幾乎可以想象，今日之后，所有人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她，特別是大楚宗室親貴，又會如何的孤立她。

她想要反駁，可以卻發現她的任何言語在此時都是蒼白的，她今日在來這里之前，根本不知道戚靜會給那個小賤種弄出傷來，她以為戚靜只是罵了他幾句被鳳燕璃撞見而已，沒想到……可就算真的打了又如何？不過一個賤婢生的賤種，戚表妹就算真的打了他又如何？

鳳燕翎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鳳燕璃，若是目光能殺人，估計此時的鳳燕璃早已經千瘡百孔了。可是鳳燕璃卻似毫無所覺一般，只是嘲弄的看著鳳燕翎，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一般。

大楚兩個最尊貴的少女在殿中央對峙著，一個狼狽后退，面色漲紅，一個步步緊逼，氣勢逼人，高下立見。

徳寧殿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