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梔心想著,也不知道城門外的李媽會不會讓汽車夫先駛回老宅,也許她會吧。
雖然今早是匆忙間出門的,但她選擇帶上李媽是因為她覺得李媽做事謹慎細微,雖然平時話不多,但她卻是很愛思考的人,既然是要去城門,如若有些意外情況的發生,她也好回去復命。
李媽并不是宋清梔的媽子,而是老宅里的人,從前便是伺候著喻津言長大的,喻仁封大概也是念及她會做事,所以在舊人換過幾批新人后,卻一直將她留了下來。
宋清梔自嫁進了喻家之后,喻津言也讓李媽要聽從這位三少奶奶的話。
今日早晨,陸副官本來是跟著喻津言去到收押著傅尚的大牢里的。
因是那傅尚被關了好幾天,每日照例審問兩次,都不肯說一句話,獄司對他又鞭又打,他仍舊緊咬著牙關,哪怕打暈了過去又被冷水潑醒,依然不說半句話,來回重復也只說著一句,“我要見喻三少。”
獄司沒辦法才去喚人通報喻津言,他聽聞那傅尚竟是如此的嘴硬,便帶著陸副官過去了。
喻津言一來到就看到傅尚被縛住雙手懸吊在那刑審室里,因是一連受了好幾日的刑,唇無氣血,臉色煞白,渾身上下的衣衫皆是破口子,皮膚也沒有一處是好的,青紫的淤痕,暗紅的、鮮紅的血痕交錯著,有幾處傷口甚至還淌著血,舊傷還未愈合就又添了新傷。
他看到這一幕,瞬間大發雷霆:“誰讓你私自用刑的!啊?我有說過叫你用刑嗎?”奪過獄司手中的鞭子對他就是一頓抽打,“你可知道后果嗎?!”
獄司被鞭得生疼,見喻津言陰狠的雙眸皆是猩紅,仍是暴怒未消,求饒道:“公子爺饒命,只是那傅尚什么都不肯說,我才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不得已……好一個借口!”喻津言甩下皮鞭,將趴在地上的獄司揪了起來,不屑的笑道:“我竟不知,你能如此獨斷專行了,真是好大的本事呀!今日既然能借著我的名義來作亂,他日是不是就會反叛我了,嗯?那我便留你不得。來人,將他吊起來,什么時候打死了就什么時候放下來。”
一旁的陸副官一句話也不說,因為他知道這位公子爺向來脾氣暴戾,就像喻巡閱使一樣,最是痛恨被人反叛,后果都是只有死路一條,任是天王老子來求情也沒有用,他自然是不會去管這樣的事的,何況只是小小的一個獄司,委實不值當。
傅尚卻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冷笑著:“公子爺真是演得一手好戲,果然是塊好料子。”
“你果然是死鴨子嘴硬,你倒是寧愿被人打死。”喻津言坐在大椅上,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的說道:“說吧,為什么要見我,還是說想讓我親手將你這個潑皮解決掉?”
他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又說道:“不過,我倒是不屑于殺你,臟了我的手。”
傅尚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哈哈笑道:“真是精彩。”
喻津言聽聞,卻不語,只是玩味的看著傅尚,又讓牢房里的人全都退下,留下了陸副官在身旁。
“公子爺應該早就知道‘洋師傅’那出戲是誰排的吧。”傅尚晃了晃腦袋說道:“都說喻家的二公子喻少將心狠手辣,善于借刀殺人。而公子爺您今日過來無非有二,一是替喻榮柯來取我的命,二是你想留著我,因為我對你有用。敢問公子爺,我猜對了哪個?”
喻津言完全失了耐心聽他講這一段廢話,踢了他一下,說道:“你要見我,就為了讓我來聽你胡說八道的嗎?”
“嘶……”傅尚吃痛一聲,額頭擠出幾絲冷汗來,“看來,我應該是猜中了其中一個。不過我可不是胡說八道,因為……我嘴里有你想聽的東西。”傅尚示意自己還被綁著的手,“只是,公子爺是不是應該先將我松綁,我若失了力氣就此昏死過去,可就真的沒人知道啦……”
喻津言冷聲說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
傅尚搖頭,“不敢,公子爺絕對愛聽。”
喻津言對陸副官使了使眼色,陸副官卻擔心這是他的詭計,傅尚那人行走街頭靠的就是坑蒙拐騙和強打亂砸。
喻津言朝他點點頭表示自己心中有數,這才將傅尚放了下來,讓他坐著喻津言的對面,不過卻扣了一塊案板在椅子的把手間,他若是有心,也無計可施。
“公子爺是想知道那洋師傅是怎么回事吧?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洋師傅’,噢,要說有,還真有,不過那不是個洋人,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日喻榮柯將他扣了起來,連同那掌柜。他給了我一筆錢,還不少呢,只叫我去歡喜大酒館借由此事發揮。怎料卻正巧遇到了公子爺你在樓上包廂喝茶,這倒是我沒想到的,不過如今我倒是想明白了,是那喻榮柯設計陷害我!他陷害我!我不過是他的一個棋子,呵呵……”傅尚越說越激動,握著拳頭直錘著那塊案板。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都知道啦,我就被你抓來這獄中了啊。”
“你可認識那掌柜?”
“我不認識,喻榮柯只叫我找人看住他。”
“另一個人呢?”
“我不知道,他們不是被抓在一塊兒的,公子爺你想啊,喻榮柯那個老狐貍,怎么可能將那人和掌柜一起讓我看著嘛?那樣他就沒得來陷害我啦。”
喻津言沉思了一會兒,“你知道的就這么多?”
“我發誓!絕無半分隱瞞。”傅尚眼神倒是十分的堅定,仿佛是天地可鑒。
喻津言直直的盯著他,“你為何一直強調是他陷害了你?又為何特意跟我說這些?”
“哈哈哈,公子爺是以為我在挑唆你們兄弟二人,你們向來就明爭暗斗的,只怕整個甫州不止我一人知道,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來挑撥離間。”
傅尚說著又暗自捏緊了拳頭,額頭青筋凸起,說道:“那是因為,我恨他,我恨喻榮柯!公子爺若是信我,我可以幫助你完成你要做的事。”
“你與他有什么仇恨?”
傅尚繼續說道:“我傅尚雖然干了不少壞事,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我知道,他早就沒想讓我活了。”
喻津言眸光一轉,他只覺得這個傅尚不簡單,不過仍舊靜靜的聽他說。
傅尚見喻津言沒有回應,繼續說道:“是我找人去看住掌柜的,那喻榮柯只怕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我找的那人是我的密友……我猜想,不出意外的話,當他料到我會說出這些時,應該已經動手了。”
“呵,你似乎對他挺了解的。好,我暫且相信你,不過還得委屈你在這里待一段時日。”
喻津言站起身來,繞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又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這期間,你不會受死,前提是你剛才說的句句屬實。不然,你也知道反叛我的后果的。”
傅尚確實是個聰明的人,只可惜掉進了錢眼里。
喻津言吩咐了牢獄上下都要好生看著他,若有人再膽敢動他一分,后果便如同剛才那位獄司一般。
他勾住陸副官的肩膀走了出去,低聲說道:“陸副官,你剛剛都聽見他胡說二哥的什么壞話了嗎?”
陸副官笑笑,連連搖頭,“回公子爺,我什么也沒聽見。”
喻津言笑道:“嗯……不過,最后一句,你應該要聽到的。”
想起剛才傅尚所說的,又讓陸副官去打探下今日城中有沒有發生什么大事,然而當陸副官去到老宅時,才發現宋清梔已經不在府中了。
他連忙回來給喻津言回話,“蘇媽說,少夫人帶著李媽去了墩太街,可是那里皆是二少爺的駐兵,少夫人跑過去要干什么呢?”
喻津言的手里卻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份報紙,他指著那篇頭條新聞說道:“你不覺得與這篇新聞,有點湊巧嗎?”
陸副官看了看新聞上的內容,“墩太街……不就是少夫人要去的地方嘛!”
喻津言卻兀自嘀咕了一句“真有意思。”
前日夜里,喻榮柯曾叫喻津言放了獄中的傅尚,不過他拒絕了,心想著既然老二要玩,那就陪他玩玩,看他能玩出什么花來。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宋清梔對這份報道如此上心。
他離開了大牢之后就直接回到了老宅,發覺大宅里靜悄悄的,果真不見了宋清梔的蹤影。
那時李媽也正巧回來了,看到了喻津言便急急的向他匯報了今日之事。
她將宋清梔看到報紙后的反應、去到城門后發生的事情以及親眼看見侍衛關閉城門的事都仔細的交代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