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慢慢地墜下山去了,滿天紅霞,好似天女撒下一件紅衣裳。過不久,暮色漸漸模糊起來了,原本堆滿著晚霞的天空,也漸漸平淡下來,沒了色彩。
外面的街市華燈初上,好不熱鬧。而此刻的喻家老宅內正用著晚餐,偶爾聽得觥籌交碰的咂聲,碗筷相碰的清脆聲。
因是家宴,不便請來親朋好友如此大張旗鼓,于此,大矩形式的實木飯桌上只有喻家全家老少。門房點起了府邸門口的燈,仆從都在邊上候著。
主位坐著的喻仁封不聲不響,身旁次席座下來的是他的二房太太郭敏鈺,正熱枕的招呼著吃菜。
郭敏鈺見宋清梔每次都只是夾一小筷子的菜,以為她是怕生,便說道:“清梔,我聽聞同榆那邊喜好清淡,怕你還吃不習慣我們這邊的口味,特意吩咐了廚房做了幾道合你胃口的菜,既然是一家人,也不用太客氣,多吃些。”
宋清梔看著郭敏鈺應了聲好,“有勞二姨太了,只是我胃口小,隨便吃些就好。”
郭敏鈺轉頭又對喻津言說道:“今日這燜燒魚很是入味,三哥兒難得回來一次,快嘗嘗,這可是張廚子的拿手好菜。”
“細姨竟是糊涂了,我向來不喜歡吃魚,刺兒多,麻煩得很。”喻津言并不領情,自顧吃著自己碗里的飯菜,“我還是最愛吃這紅燒茄子!”說著就從面前的菜碟子里夾起一份送進嘴里。
“三弟就愛吃這等綿軟的菜,口味也不曾改過。”喻榮柯譏笑道。
喻津言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說道:“我自然與你不同,二哥平日盡吃辛辣之食,也難怪性情如此乖張。”
喻榮柯自然是不肯占下風的主,“三弟只顧說我乖張,不知自己本身也是個孤拐脾氣。”
喻榮昇輕咳兩聲,說道:“二弟三弟怎么還如小時候般的,大哥看著你們吵著長大,既是手足兄弟也該是情深吶。”
“我才不跟他情深!”喻榮柯撇了一眼喻津言,繼續吃著飯。
也許是喻仁封覺得聒噪,敲了敲桌邊,說道:“食不言,吃個飯就該安安靜靜的。”
喻榮昇比他倆年長五六來歲,小小年紀時就有作大人的模樣,喜靜,也最是煩心他倆三言兩語就吵的嘰嘰喳喳的,好一會兒都不得消停。
而喻榮柯大抵只比喻津言年長一兩歲,也許是兩人年齡相仿,打小就相看兩厭。還是毛孩子的時候就好爭好搶,但凡有些什么好的東西總要搶著來,遇上什么事也總要杠上,最后吵得不可開交,旁人就是規勸也拉不開,不過長大了些總歸還是以哥弟相稱呼著。可是喻榮柯卻打實心底里就從沒把喻津言當作過自己的弟弟,他可不同自己一個娘生。
喻仁封一生共娶過三位妻子,發妻是他的正房大太太——喻榮昇的娘。她是官家許配過來的,名作蘭桂心,有如內斂風華的蕙蘭,氣度不凡,好些年也都勤勤懇懇的打點著喻家上下幾十口人,事務大小,但卻事無巨細,從未怨過一分。
兩人本是聯姻,沒有談過戀愛,也無積攢下感情基礎,屬實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是蘭桂心在家相夫教子,尤其將喻榮昇教的極好。
二房太太是郭家的大小姐郭敏鈺。郭府在城中也是有頭有面的大家族,早些年跑過鏢,后來又做了鹽商,積攢下不少錢勢聲譽,郭老爺逝后就由府中嫡子郭凌海當家。
這位長兄對郭敏鈺也是極好,偏寵十分,打小就被寵溺至極的她,養成了刁橫的性格,脾氣頗火辣。年輕時可沒少造次,整日鬧鬧呼呼的,好不安寧,令的喻仁封很是頭疼。
既是明媒正娶回來的,又是顯赫的身份,于是生得兒子喻榮柯自然也就跟了“榮”字輩。后來反倒收斂了不少,積極幫著大太太蘭桂心打點著家里事,處事圓滑,也極為擅長人情世故,以至于后來蘭桂心病逝后,家中事務仍舊由她打理著。
而三房太太就是喻津言的娘,喚作靈兒,她并不是什么大官貴族人家的女子,身世平凡,縱使生的是兒子,總歸只能算作庶出,卻一直受著上房的欺負,就連上房的丫頭們也常拿他們來說嘴。只是喻津言還未長到十歲時,靈兒就逝去了,只是苦了這小幺兒打那么小就沒了娘,無依無靠似的。
喻仁封憐其憫,讓二房好生照顧著點,還叫喻津言可將二姨娘當作娘,跟著二哥一塊兒叫法。
喻津言時年也是將近十歲的大孩了,雖懂得不多,但也是郁結在心,一直不肯受二房的物用,嚷著說只有生養自己的才能當作娘,別家的頂多只喚一聲“細姨”,喻仁封知道這孩子執拗的性格隨了他,脾氣又大的很,平日里也不肯與人多說話,性情孤冷,倒也沒有勉強他,只是一直養在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