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又和阿布泰坐在行于街道的馬車上，突然想起自昨日之后我都沒有再見到瑾諾，本來正擔心著他，卻因為昨天太過疲憊而忘了。

“風臨只有這一種風景嗎？”阿布泰興致勃勃地掀起窗簾來望著街道上來往的人群，問道。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解他突如其來的話語，他笑著解釋道：“我來風臨，每日看來看去的都是熱鬧繁華的景象，風臨連窮人也沒有嗎？”

“你不開口，我總不能專門拉著你去看窮人吧，難道你一時惻隱能換來邊疆和平？”

“你生氣了。”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陳述，我下意識地想要撫上自己的臉，如果我還沒有麻木的話，那此刻，我的臉上該是有笑容的。

“你在心里把我和我的國家放在一起，把我當作敵人來看。”阿布泰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看著這雙眼睛時，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并沒有那么討厭，他說得對，在我心里，確是對他存著敵意的，甚至還有著一些輕視，事實上，各人立場不同而已，我實在沒必要如此。

我沖著他一笑，這一次卻沒有絲毫的勉強，看得他微微一愣，我走下馬車，對他說道：“不是要看另一種風景么？跟我來。”

光明的背后必然存在著黑暗，要找尋到另一種風景實在不難，我帶著阿布泰，往最偏僻的地方走，于是又看到了和那日所見一樣的場面。

阿布泰沒有絲毫吃驚，他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場景，說道：“比起我雪狼國的百姓來，他們的命運實在是好上太多。”

“雪狼國是什么樣子的？”我突然有些好奇。

“我們擁有最廣闊的草原，最耀眼的星空，最皎潔的明月。站在那片廣闊的草地上，你會發現自己的渺小，放眼望去，隨處可見的牛羊，放牧的人們歡快地放聲高歌，白色的帳篷連成一片，晚上大家圍著篝火，喝酒歡笑，盡情舞蹈。”

“聽上去很美。”我看著阿布泰，他說得忘神，臉上有這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采，讓人的心也跟著他一起激蕩起來。

“可是，當秋季來臨，草木開始枯萎，冬雪最終落下來，覆蓋著廣闊大地，白皚皚的一片，卻是致命的。如果食物短缺，各部落之間就會發生爭奪，那時候將會是血流成河，只有強者才能夠生存。”阿布泰說完，掏出些銀子來分給身邊的乞兒，不一會他手上的銀子就沒了。

他起身，正要離開，卻看到角落里有一個小女孩，她蜷縮在那里，沒有靠近來拿銀子，一張臉上被塵土弄臟，看不清長相，只是那雙看過來的目光卻格外地明亮。

阿布泰向那女孩走去，蹲在她面前，問道：“為什么不來拿些銀子呢？”

小女孩看著他，沒有說話。

阿布泰轉過身來對我說道：“這孩子我喜歡，夠倔，我們帶她去吃頓飯吧，餓死就可惜了。”

“是夠倔，可惜你今天喂飽了她，她早晚還是要死的。”

我看到阿布泰臉上有一絲錯愕的神情，好一會，他才說道：“看來我還不太了解你。”然后他轉頭看了看那女孩，“也許她早晚是會死的，可總不能是今天。”說著伸手去牽那小女孩，小女孩卻甩開他的手，自己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她那樣艱難的樣子，似乎已經餓了很久，身體非常的虛弱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道，那小女孩抬頭看著我，好一會才說道：“藥兒。”

阿布泰將藥兒帶到了煙雨樓，起初老板見藥兒臟兮兮的，不肯讓她進去，我多給了些銀子給老板他才勉強允許。我們坐下后，不一會，菜便上來了。我和阿布泰都不餓，便看著藥兒吃。

藥兒抓住筷子的手都很虛弱，我看著她費力地夾菜，真怕她一口沒吃就先餓暈了。藥兒慢慢地吃著，很斯文的樣子，看樣子家教不錯，只是在這種時候……

我猜想著自己面臨這樣的情形時會是什么模樣，結果我發現自己大概早就狼吞虎咽了，哪里還有心情顧得上禮貌不禮貌的。

阿布泰也有些驚訝地看著藥兒，對我說道：“你們風臨的人都是要風度不要命嗎？”

我有些好笑，“不會，至少我就不是。”我細細地端詳起藥兒的臉來，如果洗干凈的話應該是眉目清秀的女孩。

藥兒將那一頓飯吃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我們正要結賬走人，藥兒卻突然跪了下來。

如果藥兒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什么也不做我不會覺得驚奇，但這個倔強得簡直連性命也不顧的女孩居然跪在我們面前卻不得不讓我們驚奇，我們都沒說話，靜靜地等她開口。

“可以把我送到宮里去當宮女嗎？等我掙了錢會把歉你們的都還上的。”即使是求人，藥兒的眼神中仍然透著倔強。

“當宮女并不是掙錢的好方法。”我認真地對她說道。

“求你們了，我得養活自己。”藥兒的眼睛紅了，而阿布泰，立刻就心軟了，對我說道：“這事也容易，你就幫幫她吧！”

我點點頭，說了聲好，藥兒立刻磕了三個響頭，阿布泰攔都攔不住她，硬是將頭磕破了。

馬車上，我拿手絹輕輕擦著她額前的血跡，有蘸水替她擦了擦臉，果然，抹去灰塵后，露出了一張十分清秀的小臉。阿布泰看了我很久，笑著說：“其實你很溫柔。”

我抬頭看著他，“我留意到了，你說其實。”

阿布泰有些猶豫，仿佛想緩和氣氛地笑著，“偶爾覺得你有點狠。”

我不再和他說話，閉目養神，馬車輕輕地搖晃著，很容易讓人睡著。

到了皇城外，阿布泰回驛館，我則帶著藥兒進宮。藥兒很安靜，從跟著我們就很少說話，這時她問：“你是宮里的人。”

“是。”我說著，一直帶著她來到了風臨殿，看到月初時，我交代道：“從宮外帶回來的，你給她安排個位置找點事做吧！”

月初應著帶藥兒去收拾一下，藥兒卻直直地看著我，直到我看向她，她才收回目光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