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進(jìn)了里間凈房，打了一盤熱水過來，櫻桃便給大少爺寬衣，擰了熱帕子給大少爺擦身，錦被下，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半點美感也無，櫻桃卻擦得細(xì)致小心，好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般，如畫的眉目淡淡的。

阿九便緩緩轉(zhuǎn)過身去，不忍看這一幅畫面，看櫻桃熟練的程度就知道是做慣了這個的，少爺屋里的貼身丫頭，就算沒有開臉，將來也是少爺?shù)奈堇锶耍瑥乃谝淮谓o大少爺擦身，做如此親密服侍起，她的命運就和大少爺綁在一起了，若哪天大少爺過世……

櫻桃便會像自己一樣，也會成為未亡人，這樣的丫頭想要再配人，就算是府里的小廝，也不見得能看得起。

一盤水用過，冬梅端起去沷，路過阿九時，頓了頓，大眼拼命脧著阿九，阿九回神時，就看到窗外站著的涂媽媽，她立即知道了冬梅的意思，第二盤水過來時，阿九就主動上前，接過冬梅擰干的帕子，親自走到床前，拿著帕子細(xì)致地給大少爺察臉，雖然動作不太嫻熟，但到底還是在服侍著。

“大夫沒說大少爺是什么病嗎？是什么原因沒醒呢？”掌下的膚膚干燥得起了皮卷，擦了一陣，阿九忍不住問櫻桃。

櫻桃怔了怔，阿九的問題直奔中心，她抬眸木然地看了大少爺一眼道：“說是痰癥，扎了針也沒見好，就這么著睡了好些日子了。”

也就是說，是痰堵住了呼吸道？怪不得呼吸如此微弱，可怎么沒有斷氣呢？

既然是痰癥，為什么沒想法子吸出堵在喉嚨里的痰？阿九幫大少爺擦身子的手就緩緩?fù)乜谝疲糁蛔樱龑⒄菩陌磯涸诖笊贍數(shù)男馗固帲瑑墒织B加，猛然使勁，連連強壓了三下，櫻桃先前沒留神，只當(dāng)阿九頭一回做事，不會服侍人，粗手粗腳罷了，也沒怎么在意。

后來便聽得大少爺胸口傳來幾聲沉悶的，如敲鼓的重?fù)袈暎@才嚇住了，急急的就要扯開阿九，阿九正在緊張的當(dāng)口，如果真是痰迷了，那把堵著的痰吸出來，或是按壓出來就好了，所以，她正用曾看見過的法子，給大少爺做著胸腹按壓，費了好大的勁，大少爺?shù)暮韲道锏故前l(fā)出了幾聲奇怪的聲響，堵著的痰應(yīng)該是往上移動了……

“你做什么？什么也不懂就亂來，你傷著了大少爺怎么辦？”櫻桃氣急敗壞，顧不得表面的禮貌，一把扯開阿九喝道。

阿九被她扯了個趔趄，大少爺?shù)暮斫Y(jié)在上下動著，臉也由蒼白染上了暈紅，先前微弱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似乎上下接不上氣，外面的涂媽媽看出不對，已然沖了進(jìn)來，狠狠瞪了阿九一眼，揚了聲對冬梅道：“還不快去請鐘大夫。”

一時又吩咐人去請大太太過來，醫(yī)生還沒有來，大太太已經(jīng)到了，因為趕得急，喘著氣立在屋里，櫻桃撲通一下便跪在大太太面前：“奴婢該死，沒照顧好大少爺，請?zhí)?zé)罰。”卻半個字也沒有提阿九。

大太太人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她進(jìn)來時，大少爺一口氣出來了，就張大著嘴，怎么也吸不回氣去，眼看著這一口氣要掉了，就再也難緩得過來，一時心痛欲裂，眼前發(fā)黑，一甩手，就重重的打了櫻桃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在屋里響起，阿九就看到櫻桃嬌艷的臉上五個鮮紅的指印，她的心，就像在沸水里滾過了一遍似的，又痛又熱。

涂媽媽張了張嘴，剛想解釋，就見櫻桃美麗的杏眸乞求般看著她，緩緩搖頭，涂媽媽不解地又看了阿九一眼。

阿九仿佛被嚇壞了，傻傻地站在一旁看著，烏黑的大眼霧蒙蒙的，涂媽媽就有些不忍起來，才七歲的小妹哩，在鄉(xiāng)下做慣了粗活，粗手粗腳的，想好好服侍大少爺，她哪里知道大少爺比瓷器還脆弱，亂碰不得的啊……

大夫還沒有來，二太太卻是聞風(fēng)而來了，滿臉驚詫和關(guān)心：“姐姐，大少爺怎么了？”

一垂眸，看到跪在地上的櫻桃，她走上前去，又是一巴掌：“我把你給了大少爺，是想你好好服侍大少爺?shù)模憔谷弧?

原來櫻桃是二太太的人，如此美艷的丫環(huán)，放在自己病弱的獨子屋里，還做著貼身服侍的事情，大太太怎么就容得下？

就算大少爺是個康健的，難道不怕他被美色所誘，過早的拖敗耗費身子嗎？阿九就想起了面如冠玉的林思聰來，好像林思聰比大少爺只小了不到一歲的樣子，這樣美艷絕倫的丫頭放在自個屋里，二太太也怕勾壞了親生兒子吧。

櫻桃雪白的臉頰上再添了一塊青紅，看著就像是一副對襯著的印象派油畫。

“是奴婢的錯，請?zhí)?zé)罰。”櫻桃美麗的雙眸毫無生氣的盯著地上的青石板，木木的給大太太磕著頭。

大少爺?shù)暮粑袷窃诔讹L(fēng)箱一樣，發(fā)出破敗的螺音，眼看著，再接不上氣來，就要死過去，大太太瘋了一樣向床前撲去，外面?zhèn)鱽砑婍车哪_步聲，一時，幾位姑娘全都擠進(jìn)屋里來，四姑娘已經(jīng)哭出聲來，二姑娘更是尖叫著：“啊，大哥不行了……”

三姑娘不等她叫完就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大姑娘顧不得訓(xùn)斥二姑娘，走過去扶住大太太，“娘，你冷靜一些，鐘大夫來了。”

說著，就把她扶開，一個白須白發(fā)的老醫(yī)生背著藥箱急急的走了進(jìn)來，伸手去探大少爺?shù)拿}，阿九的眉忍不住又蹙了蹙，這個時候還顧著探脈？應(yīng)該是先扎針下痰，疏通呼吸道才對啊，這個郎中……

不過片刻，那老醫(yī)生便取針扎了下去，又用掌心給大少爺撫順著胸口，看他神情鎮(zhèn)定動作嫻熟，應(yīng)該是個經(jīng)驗老道的。

不一會子，大少爺?shù)暮韲道锝K于不再扯破風(fēng)，呼吸暢通了些，人卻還是沒有醒過來，只是再一次回到了原先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

大太太這才長出一口氣，目中清淚雙流。

二太太拍著胸口念了一句：“阿彌砣佛，菩薩保估大少爺平安。”

三姑娘這才放開了二姑娘的嘴，二姑娘臉色有些郝然，也說道：“幸虧鐘神醫(yī)來得及時，救了大哥。”